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曼春(伪装者同人) 作者:汤米小姐 文案 伪装者看到最后,曼春这个角色最让我觉得遗憾。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这也是我最深的感慨。为弥补一点遗憾,在此写点关于曼春与师哥的后续故事。故事的前半部分与伪装者情节基本相同,会有细微的差别,因为曼春是我笔下的主角,是以,会对她有些微的美化。 而这篇文章的故事,从曼春越狱之后开始,我的设定是她没有去报仇,而是在被明楼派来追杀的人当中,掉到了黄埔江中,销声匿迹。 不以电视剧为主,而且我会在我自己的脑海里给她创造一个完美的结局。不喜勿入。 内容标签:恩怨情仇 天作之合 破镜重圆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曼春,明楼 ┃ 配角: ┃ 其它:其他 ================== ☆、相遇   香港,1949年12月31日,某国际酒店休息室。   这几日,明楼的心情不大好,有些深埋的记忆,不知怎的总会在梦里不停闪现。若是硬要说来,现在的他,才该是最轻松的时刻。   这么多年的伪装与战斗,终于走到尽头,而明家也举家搬迁到香港,从此与政治毫无关系。明台与锦云结婚一年,在澳洲蜜月旅行的时候怀上宝宝,索性就在那边安胎,最近又生了定居的想法。明诚也卸下包袱,去巴黎进修。大姐若是还活着,想必也是欣慰的。   明家的产业早在战前就一点点被迁移到香港,现在,他接手,调整一番,便很快上了轨道,以前脑袋总是二十四小时运转,此时,一下子多了许多时间与空间,明楼竟不知该如何打发。   空闲的时间,总是想到那段伪装的岁月,以及那段岁月中的人。长眠的大姐,战斗中牺牲的同志,以及,他从不肯承认想念的人。   香港的夜晚灯光璀璨,灯红酒绿好不热闹。又是新的一年,作为香港商人中的新起之秀,明楼自是成为上流社会的坐上之宾。   今日,是应香港大家沈家的宴会邀请,明楼这才不得不应邀参加。可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竟有隔世之感。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毫无意外是昨晚出现在梦中人的脸。明楼烦躁的将杯子放下,动作太大,鲜红的酒洒在雪白的桌布上,晕开一大片,心情更加烦躁。   这个宴会怕是呆不下去了,明楼就着窗户中印出的影像,整理了刚刚被扯歪的领带,看着自己紧抿的唇,泠冽的眼神,竟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猛的转身,明楼向着楼下走去,宴会已经过半,他准备向主人道个别。   一路上碰到不少人,若是平时,明楼定是笑脸相迎,可今天实在是没有心情。加快步伐,问了几个人,总算看到了被众人围拢的沈家小少爷,沈阙。   恰在此时,沈阙抬眼,也及时看到了脸色不太好的明楼,加紧几步迎上去,对于明楼,老爷子千叮咛万嘱咐,万不得有丝毫怠慢。两人客套几句,明楼便开口辞行。   沈阙一听,心中暗叫不妙。这明楼可是老爷子特地为大姐选择的佳婿人选,当然,一切都不能明着说,要不然大姐一定会砍了他,想来这风度翩翩的明楼也定是不愿人暗中这般挑选他。本来是想借着机会,让两人见上一面,若是见上一面,两人能看个眼熟,再相见的机会便不那么难。   可偏偏大姐今晚迟到许久,这宴会都过了一半,人都未出现,四处派人去请,也是回禀没有看到大小姐的影子。沈阙虽只有二十五岁,可也是经过不少大场面的公子哥,饶是心中急的团团转,面上却不动声色,礼貌的留了几句,发现明楼去意已决,便不打算强留,只好为下次做准备。   沈阙的小心思别人看不出来,在千锤百炼的明楼面前,却是一览无遗。沈老爷子之前也明里暗里提到过沈家这位颇受疼爱的大小姐,可对明楼来说,结婚生子将是他这辈子都不在考虑的事,大姐离世,更是无人和他再谈起此话题。   明楼当作不知,礼貌告别之后,便准备离开。他的身旁也没有跟着任何人,现在的他更习惯独来独往。   走了几步,身后竟传来些许骚动,平时,明楼并不是一个爱看热闹或者管闲事的人,可今天,鬼使神差的,他便回头望了一眼。   只这一眼,迈出去的步子,便生生定在半空中。眼睛睁大再睁大,想要确认,眼前的场景并不是幻觉。   就在不远处,沈阙的旁边站着一位俏佳人,身穿摇曳长裙,勾勒出曼妙身姿,一头波浪长发及腰,不知沈阙说些什么,眼中带着三分娇嗔,作势要伸手去打他,最后也只是落在他的头上轻轻的敲了两下,沈阙大男孩般的挠了挠头,小心的讨好,便又惹得佳人笑颜更展。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明楼,离开,快点离开,眼花也好,心惊也罢,离开才是最好的决定。可这么多年,他最习惯的是伪装,而最不擅长的便是落荒而逃,无论什么问题,他都会迎面而上。   于是,他将刚从服务生手上接过的大衣又递了回去,礼貌的道谢,回头,向着那个女人走去。记忆中,她死在黄浦江中,最后留下的也只不过是一个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   明楼离她越近,被大衣遮住的手便抖的越厉害。   沈阙最先看到明楼去而复返,立马收了玩笑之意,挺直腰板,一副大人模样,招呼起来:“明先生,去而复返,有什么事吗?”到底是带了些小孩心性,对明楼之前的行为有些不满,这语气便透露了心下想法。   “刚刚不太舒服,走的匆忙,到门口这才想起来,3号是我明家设宴,主要答谢沈老爷子对我的帮助,希望沈少爷一定赏脸。”明楼说完,停顿一下,这才有些疑惑的将目光移到沈阙旁边的人身上,略带疑惑的问道:“不知这位是?”   本来沈阙也不是真心的生气,不过是没能成功的让大姐与明楼见面,有些气馁,现下有机会,当然立马抓住,介绍道:“明先生,这是我大姐,沈曼春。姐,这就是最近在香港商界叱咤风云的明楼,明先生。”   只见这沈曼春落落大方,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下面前人,伸出纤纤细手,莞尔一笑,道:“明先生,久仰大名。”   明楼看不出这笑容的意味,表面却不动声色,沈曼春?沈家那个赫赫有名的大小姐?为了爱情与家里断绝关系,最后,一个人大着肚子,狼狈不堪的回到了家里。一度成为香港名流界的笑话,可她硬生生凭着才能,撑起沈家半边天,这才让那些看笑话的人闭住了嘴巴,只不过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国外活跃着,又极不喜应酬,是以,真正见过沈曼春真人的少之又少。   脑海里将偶尔听到的消息过了一下,却实在无法将眼前人与以前的那人做对比,表面上却是谈笑晏晏,客套道:“沈小姐,真是折煞了我。香港谁人不知,沈家大小姐是巾帼不让须眉,此前一直没有机会结识,甚是遗憾。3号,望沈小姐一定赏脸。”   沈曼春轻轻抬手,仪态万千,柔声细语道:“明先生真是客气。我家小弟平时有些骄纵,还望您不嫌弃多多照顾。就算你不邀请我,我也是会厚着脸皮,蹭着老爷子的脸面,去一睹明先生的风采。”   明楼浅笑,又客套两句,在告别之前,对上沈曼春的眼睛,她不躲不闪,笑容浅浅,端的是万种风情。   沈阙看到明楼先生的神情,与对自己的疏离大不相同,又看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大姐,不得不感慨,这男人中,就没有几个能抵得住大姐的容颜。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这边正感慨着了,就见明楼礼貌告别,转身离开,不知为什么,走的有点急,竟从背后让人看出些许慌乱。   啧啧,沈阙转过头来,正准备打趣大姐几句,却发现大姐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教训道:“你个傻孩子,明楼刚来香港不久,势力却已经不可小觑。你不上敢着巴结,还显摆臭脾气,你当在家了?”   沈阙摸摸鼻子,嘟囔道:“要不是老爷子让我帮你把着点关,我才懒得理他了。”   正好有服务生经过,沈曼春放下杯中的酒,斜睨他,“你啊,别像老爷子一样婆婆妈妈,我的事别多管。”说完,又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转身离去。   沈阙望着大姐离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这个家里,要数大姐对他最好。不管她怎么说,以前她碰上了那个不长眼的家伙,伤了一回心,这回,怎么样他都得好好把好关。   这边沈阙暗自下定决心,那边刚刚出门的明楼快走几步,转向旁边一个小巷子,按着砰砰砰强烈不安的心脏,像是痛极了似的的慢慢靠在墙上。   汪曼春?沈曼春?怎么可能?那日的黄浦江,水流湍急,中了枪,又落了水,那是必死无疑。他派人搜索三天三夜,一无所获?   她们会是同一个人吗?又怎么可能不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身段,甚至浅笑时,微弯的眼角,都是汪曼春才有的标志。可是,她怎么来到了香港?又怎么会成为了沈家二小姐?   又或许一切真的只是巧合?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吗?或许,她是来报仇的?还是曼春?连名字都不曾改,是不是只有他认识的那个人才会做出如此之事?   明楼突然大声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急促,最终变成剧烈的咳嗽。声响惊起角落里的老鼠,哗啦啦跑了一片。   繁华的背后,总有数不尽的阴暗。而在这黑暗中,有一个男人,笑了哭,哭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把原来的二姐改成了大姐~嘿嘿~ ☆、试探   香港明家 1950年1月3日   觥筹交错,云裳玉影,明家的家宴正酣。而明家的主人却明显心不在焉,众人心有疑惑,却也只能按耐住心下好奇之心,这明楼虽然看着一副好脾气,他那眼神,往往让人慎得慌,听说在内地战争期间,是有名的间谍,看来,当真是与众不同,可不敢再将他当作普普通通的商人。   直到沈家小少爷挽着一位佳人入场,这才转移众人关注点。这沈字在香港就是金字招牌,更别说沈家人还各个自带八卦体质,自然一出场就成了焦点。   明楼一看人来,便迎上去。只是左看右看,就是不见沈曼春,挽着沈家小少爷的是位陌生的女子。明面上,自是不会有太多的变现。客套几句,便请沈阙自便。   按着一直不太舒服的胃,明楼看了看觥筹交错的宴会厅,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一个人在香港,大部分时候是寂寞的,可是他却从不曾找人相陪过。苦行僧般,除了工作便是应酬,唯一的娱乐便是坐着发呆,以前闲下来的机会太少,脑子无时无刻不在快速运转。倒是现在,有了大把大把空暇时间,放空倒也是一种享受。   明楼做事一向谨慎,求个明明白白。无论沈曼春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汪曼春,他都要查个清清楚楚沈曼春是沈家大小姐无疑,沈老爷子虽有女人众多,但真正给他生孩子的只有那个曾经陪他打天下,最后在鼎盛时期离世的发妻。陪他的也只有一儿一女,而作为女儿的沈曼春一出生便是宝贝疙瘩,沈家家大业大,起不良用心的人自然也不少,自小时候一次疏忽,沈曼春被人绑架又成功获救之后,沈老爷子便坚决杜绝任何一切曝光儿女的行为,其中对沈曼春的保护可谓是严之又严。   沈曼春小时候的照片根本查不到任何消息,倒是几年前她代替病重的沈老爷子管理生意场上的事,这才重回人们的视野。   明楼想着书桌上的那一沓资料,每一张都是他印象中的曼春,只是,更加漂亮,也更加耀眼。那么,这个此曼春到底是不是彼曼春?他却无法下结论。其实,如果就算她真的是曼春,他又能做些什么呢?那般欺骗、利用,甚至是设计让她入牢、亲手开枪看她跌入黄浦江中,他对得起天下人,却独独对不起她,哪怕他有一千个理由,站在汪曼春面前,他依然是那个欺他、辱她更想要亲手取她性命的杀人凶手。   一口喝光杯中的酒,苦涩从嘴里蔓延到心底,是了,她一定不是汪曼春,如果真是,以她的性格,早就把自己挫骨扬灰了。   “明先生是主角,却躲在一旁偷偷喝闷酒,恐怕不合适吧。”女人娇柔的声音传来。   身体有些僵硬,明楼缓缓抬眼,看到心中所想之人俏生生的站在面前,修身旗袍,素色刺绣,一头秀发盘在脑后,线条优雅的脖颈,露出的皮肤水水嫩嫩。   “若知道是沈大小姐,一定到门口相迎。”明楼收敛表情,挂上他最熟悉的笑容,浅笑招呼,只再次看到她,心中还是不免触动颇多,有些苦涩的想到,若真是两个人,那这世上还真是无奇不有。   沈曼春不吝啬笑容,“明先生客气,其实我这次来主要还是有事相求。你看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成天里就是吃喝玩乐,我和父亲商讨,如果能在明先生手下学习一二,一定会大有长进。当然,以后明先生若有需求,我沈家一定会鼎力支持。”   明楼望着这张相似的脸,心中百味杂陈,沈老爷子的确有提过这么一件事,当时他打了个太极,不太想接手沈阕这个麻烦,香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说沈大小姐一人支撑起了半个沈家,那么另外半个沈家就是被沈阕败掉的,年纪不大,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不学无术。   可现在面对着这张脸,他却说不出拒绝的话,“那有什么问题,只我这里怕也只是一尊小庙,沈少爷若是不嫌弃,总也是能够学到点东西的。”   “人都说明先生不近人情,我看众人对您的误解实在太大了。”沈曼春得了想要的答案,笑的愈发灿烂。   知道真相的汪曼春想必是再也不会这般对着他笑的,她的性格,他最是清楚,明楼看着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恰在这时,厅中音乐响起,明楼放下手中的杯子,微微弯腰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沈小姐跳一支舞?”   沈曼春没有回答,却是毫不迟疑的将手放到明楼手中,一笑百媚生,明楼看的有些呆。   两人身高长相都是顶尖,一路走到舞池,自是吸引了不少目光,有些人迫不及待的悄悄和旁人交流起来。倒是两个主角,毫不在意的开始跟着音乐轻轻起舞。   他们跳过很多次舞,明楼记得很清楚。   懵懂时期,还只有十七八岁的汪曼春,最是好动活泼,好多次拉着他跑去当时并不适合那个年纪去的舞厅,两人乔装打扮,在一群成人中翩翩起舞。然后,在跳的满头大汗的时候,又会手牵着手在街头行走,哪怕碰到有人指指点点,曼春也毫不在意,兴致勃勃的拉着他去吃一碗阳春面。饥肠辘辘时最是好味,明楼被迫逼去国外读书之后,便再也没有吃过阳春面。   后来,两人成了对立的双方。也依然跳过舞,那时候,他还送了一条项链作为礼物,她收到礼物时脸上的笑容他依然清晰的记得,只再也不敢拿出来想。那时候的自己,利用她毫不手软,面对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算计。   现在,他依然跳舞,手下纤细柔软的腰肢似乎还和以前一样,他望着面前娇美的脸庞,试图找出一些不一样来。   “明先生,看女人都是这么看的吗?”沈曼春突然开口,不见责怪,却也带着几分不满。   明楼这才发现自己唐突了,直愣愣的盯着别人看,任谁都觉得有些接受不了,刚想道歉,却听到沈曼春继续说道,“不过,为什么我总觉得明先生是在透过我看其他女人呢?”言语中带着打趣。   明楼刚才想好的理由,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说出口,望着相似的面容,突然脱口而出,“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故人?明先生刚刚那眼神我以为是在看情人呢?想必那女子在明先生心目中地位非同一般,明先生对她一定是非常好吧。”沈曼春随着明楼的动作轻轻转动身子,于他谈论“故人”。   对她好?明楼心中悲凉,如果利用也能算是一种好的话。   他眼神复杂的望着眼前人,回到:“也许吧。”   对面的沈曼春突然收起打量了他一番,末了,感慨道:“想不到明先生还是位情种?”   “哦,这从何说起?”明楼疑问。   沈曼春微微挑眉,“这实在简单,男人这般在其他女人脸上寻找他人的影子,除了情人就是敌人,明先生这派作风自然不会与女人为敌,那剩下的便是情人了。想来,那女子真是有福,能够得明先生这般赏识。”   面前人言笑晏晏,说到后面还一副羡慕表情,若是常人得到如此美貌女子的夸赞,心下自然少不得自豪,可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剑插入了明楼心中。   汪曼春这辈子最不幸的恐怕就是遇到了自己,年少时从来她都是主动的那一个,大姐反对的时候,明楼几乎是没有抗争的就妥协了,倒是曼春从头到尾一直在坚持,哪怕被大姐多次当面侮辱,也从未放弃过。   后来,她变成了正派之士必须要除掉的毒瘤,而他充当了那把利刀,刀刃是她赋予的信任。   一曲终了,明楼汗水涟涟,从胃部传来的疼痛开始席卷全身。   “明先生,你没事吧?”沈曼春似是终于注意到了他的不适。   明楼一手按在胃部,微微靠在沈曼春身上,神色痛苦,对着逐渐围拢过来的众人开口:“不好意思,身体有些不适,打扰了大家的雅兴,你们继续玩,我上去休息一会儿吃点药很快就能好,老毛病了。”   沈曼春被靠的猝不及防,全身有些僵硬,不过很快缓过来,对着不远处的沈阙使了个眼色,但沈阙难得看到老爷子属意的明楼和大姐在一起,创造机会都来不及了,哪里会上去破坏,便当作没有看到似的迅速匿了,临了,还给了个暧昧的眼神。   他们的眼神交锋自然躲不过明楼的观察,可他佯装不知,没有移动身子,沈曼春虽然被气的恨不得当场将沈阙揍一顿,可这么多人看着实在不好直接将生病的人推开不管,更何况这人还好声好气的开口:“那就麻烦沈小姐将我扶上楼了,我这胃痛起来,实在是直不起腰。”   话说到这里,沈曼春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明楼和沈曼春就在众人的瞩目中走上二楼,拐到了明楼房间,直到打开房门走到了里面,沈曼春便迫不及待的将人按在了椅子上,她直起身子,迅速整理了一下衣服,开口,“明先生,我让人给你送药。”   说着就抬脚向外走去,倒是明楼突然忍不住开口,“曼春,我这屋子里的人全部都在楼下了,药就在书桌上,我痛的受不了,就只好再厚颜无耻的麻烦你了。”   窈窕身影背对着他,明楼看不清她的表情,可却没有忽略她一瞬间的僵硬,等她回过头的时候又是千姿百媚的婀娜模样,言语得体:“明先生实在客气。”一边说一边打量房间,然后锁定在书桌上,抬脚过去。   她将药和水摆在明楼前的时候,脸上还是挂着笑容,温柔叮咛,“明先生先吃药吧。”   明楼突然闭上眼睛,似是极痛苦的模样,缓缓睁眼看着居高临下望着他的女人,他没有吃药,沈曼春也没有再催,微开的窗户有风吹进,玻璃窗没有关稳,撞出激烈的响声。   “曼春,我很高兴你活着。”明楼坐在沙发上,终于开口,看着曼春脸上的血色一下退尽。 ☆、回忆   沈曼春的惊慌也只有那短暂的几秒,很快,脸色便恢复常态,直起身子,双手环在胸前,挑起好看的弯眉,好奇道:“明先生这是又把我当故人?”   见他没有回答,只痛苦的皱着眉,欲语还休的模样,沈曼春轻笑一句,继续说道:“有段时间我极其迷恋一些不切实际的爱情小说,所谓两情相悦天长地久,还被我弟弟那小子嘲笑整日里做大梦。明先生这样子,正是像极了那些个为爱不顾所有的男主角,莫不是您口中喊的这位曼春恰好与我同名?如果真是如此,这名叫曼春的女子可别我好运许多,香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沈家大小姐与所谓心上人私奔,不过落得个被抛弃的丑态。”   明楼漆黑的双瞳失去光彩,低头靠在沙发上,双手抓着沙发,因为用力,泛出不健康的白色。   沈曼春看他病恹恹的模样,也没兴趣再久待,“你看我,光顾着聊自己了,明先生既然不适,我也就不再叨扰,改日一定带着家弟登门拜访。”说完,便微微颌首,转身离开。   明楼望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有些许恍惚,这么多年,印象中他很少看到过她的背影,一般都是曼春追在身后。   饶是再故作镇定,有些急促的步伐还是出卖了她,低头望向放在一旁的药片和水,药片六片,放在盖子里,本并不稀奇,只除了他身旁亲人,唯一知道这是什么药,要吃几片的也只有曼春了。药盒上没有任何标示,光秃秃的棕色玻璃瓶身。   楼下隐约传来音乐声,明楼闭上眼睛,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曼春,真的活着。   明楼的直觉一向很准,作为拥有多重身份的伪装者,除了准确的消息之外,更多的是靠天生的敏锐与观察能力。从他第一眼见到沈曼春起,就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一切不仅仅是巧合。   虽然这里边不知道发生过多少事情,又或者有多不可思议,但曼春实实在在的活着,没有消失在那晚的黄埔江中。   压在心中的一座大山似乎突然被移开来,呼吸一下顺畅起来。直到这一刻,明楼才发现,对于曼春他从来不想置她于死地。   走出香港明公馆,沈曼春裹紧身上的大衣,却依然脸色苍白。跟着她一同出来的沈阙本正在和女人打情骂俏,玩的不亦乐乎,心不甘情不愿的和急于离开的大姐一起走了出来,本想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可看到大姐面色不善,眼含杀气,默默的吞了口口水,乖乖巧巧不发一言的跟在后面。   他俩站在明公馆门口,司机拉开车门,恭敬的喊了一句“大小姐,大少爷”,等沈曼春率先坐了进去,沈阙弯腰低头进到车里的瞬间,这才看到大姐何止是脸色不好,她在发抖,全身都在抖。   沈阙赶紧将身上的呢子大衣脱下来,搭在大姐的肩上,一边自责自己粗心,一边对着司机说道:“赵叔,麻烦你快点开,我姐姐很不舒服。对了,到家之后,你马上去接王医生。”   被称作赵叔的人利落的启动车辆,迅速的离开,只几秒的时间,刚刚热闹的明公馆就被抛在了身后。   曼春还在发抖,她生气,害怕,甚至厌恶这样的自己。   从相识的那一刻开始,曼春想,她第一次,实实在在的想要杀掉那个她用尽所有青春爱上的一个人。   曼春不是好人,不用别人说,她也知道,在任76号的情报处处长之后,她最常听到别人对她的评价就是心狠手辣,惨无人道。   她不嗜血,却也一步步走到了人人唾骂的位置上,在后期,她可以毫不手软的致人于死地,可以用最残忍的手段刑讯逼供,甚至在别人的痛呼中淡然转身离去。   没有人天生喜欢杀人,喜欢看到别人敌视甚至将她生吞活剥的目光,曼春也不意外。可她的世界一向没有正确的引导,也没有所谓的是非观,更没有人人为之奋斗的信仰。若一定要说有,她的信仰便是报恩。叔父待她虽然不是如亲生女儿那般,却也代替父母将其养大。   叔父是她唯一的亲人,他喜欢财富,她便为他挣得财富,他中意权力,她便走上争权夺利之路。至于那些骂名,汉奸、走狗、女魔头……于她而言只是称呼。   她没有大家之心,只有小家之意。虽然看不上叔父,却也愿意让他过的舒适。生活中唯一的意外就是明楼,那个她在十六岁情窦初开时就爱上的男人。   从来,她都是一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别人的看法、眼光哪里能影响到她一分?   只在明楼面前,她却成了另一个自己,就连抽烟这件小事都要避着他,因他喜欢的女人是那般淑女有教养的模样。   可曼春心甘情愿,从一开始她就是主动出击的那个,叔父也说过她女孩子这样不矜持不会有人珍惜,可她还是忍不住,凑到他面前,哪怕是听他一笑,看他宠溺的拍拍她的脑袋,都极其欢喜。   这也注定了明家大少爷一开始就吃定了汪家大小姐,只不过明楼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只可惜那个时候的汪曼春看不清,飞蛾扑火,怎么就认定一个能够转身将她抛弃跑到国外,带着满身秘密回来的人真的承她这份情?   即使时隔多年,曼春还是能够清晰的想起他们再次在上海重见的场景。   上海沪西极司菲尔路北76号,西式大门前。   当时的她没有丝毫犹豫的扑倒了明楼怀抱里,他丢掉雨伞,毫不犹豫的将她抱起,顺风旋转,微微细雨中,她幸福的几乎晕眩。   她告诉自己,看啊,这么多年,师哥哪怕回上海也没有看过我,但这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我,在他真正回来的时候,终于不会再抛下我。   幼稚的女人啊,她踏进了一张专门为她编织的猎网中。   哪怕恨极了她的明镜在耳边不断的提醒她,侮辱她,告诉众人,明家三世不与汪家结盟、结亲、结友邻,曼春还是抱着希望。   她数不清自己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夜深人静时刻,她也会想,等她死后,不知道将在十八层地狱里待多久,又会有多少孤魂野鬼将找她索命。往往这时,曼春就极度恐慌,可她只能紧紧抱着被子,安慰自己,不要怕,最起码在她活着的时候有师哥相伴,她舍不得就这样离去。   可到头来,她在那张狩猎网中挣扎,只让自己被束的动弹不得,最后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男人毁掉她唯一的亲人、尊严和爱情。   其实曼春从牢中逃出来的时候,有过一瞬间的迷茫,她不知道该去向何方,其实叔父死了,明楼不要她了,世界之大,她根本无处可去。   曼春觉得按照自己的性格应该要杀掉明楼报仇,可在牢里这么多天,她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斗来斗去,无论哪一派都有大量伤亡,成王败寇,亘古不变的真理。   况且,她从来不想置明楼于死地,无论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在她眼中,明楼永远是在她十六岁那年开始,让她心脏极速跳动的男人,哪怕在知道所有残酷的真相之后,她依然只是想找到明楼问清楚,他背负伪装与她相处,柔情蜜意的时刻,有没有哪怕一刻的真心实意?   当然,最后的她得到了答案。   只这答案比她想象的还要残忍,明楼用黑嗖嗖的枪口瞄准她,那张曾经说了无数甜言蜜语的嘴,残忍的说道:“汪曼春,你逃不了了,投降是你唯一的活路。”   微微细雨中,这里是外滩,是他们无数次手挽手一起走过的地方,有青葱时期她拉着明楼欢快奔跑的身影,也有长大后,规规矩矩挽着他,似是任何一对亲密情侣的两人……   眼前的男人,还是带着宽边金丝眼镜,穿着欧式洋服,脖子上戴着格子围巾,一丝不苟,却又让人移不开眼;而她,狼狈不堪,越狱出来的几天东躲西藏,深蓝色的黯淡衣服早已经不成样子,头发在风中凌乱的吹散……   “如果,我不呢?明楼,你敢开枪吗?”汪曼春望着从四面八方靠近举枪靠近的人,心中一片悲凉,她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明楼的脸上,那双曾经迷恋的深瞳深似海洋,无数次想要在其中寻找自己的身影。   明楼没有说话,代替他声音的是一声枪响,汪曼春只来得及最后看他一眼,便跌入了江中。她不确定是否有人喊曼春,但她脑海里定格的是明楼扣动扳机时面无表情的模样。   汪曼春想,终于,她终于可以摆脱明楼了。不用在明镜的冷嘲热讽中强撑一口气,也不用在别人看戏的眼神中故意挺直背脊,更不用在明楼背对她时为他找理由……这样解脱,也未尝不好,汪曼春闭上眼睛,任冰冷的江水将她包围。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竟然有些难过~可怜的曼春~我好怕之后掰不回来……囧 ☆、沈家   到了沈家之后,两人刚下车,赵叔就再次启动汽车,准备去接王医生,一路上的沉默,已经足够曼春冷静下来。   她裹紧身上的衣服,转头对沈阙说道:“让赵叔去休息吧。”   车窗户还没有摇上去的司机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深情冷漠的大小姐,等候命令。   沈阙一听急了,“可是,姐,你不舒服,最好还是让王医生过来检查一下。”   “我没事。”曼春说完,不顾沈阙在身后的劝慰,转身进了沈家。   沈阙望着从来说一不二的大姐,叹了口气,让赵叔回去休息,这才跟着走了过去。   沈宅在香港的郊区,占地广阔,哪怕进了院子都要开上十几分钟,一到夜间,没有路灯的地方黑压压一片,但在黑暗中守卫却非常森严。   曼春一进屋子,暖意袭来,已是午夜时分,沈家主宅处到处留着微黄的灯火,不是冷冷清清的死宅。有佣人马上接过曼春的大衣,同时晓春端上了两盅燕窝,笑盈盈的说道:“大小姐,大少爷温了好几遍的,老爷子说你们在外面应酬,回来一定要吃点东西暖下胃。”   曼春没有胃口,可又不想辜负了沈老爷子的一番好意,遂坐下喝了几口,一整天高度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沈阙喝一口,看一眼曼春,再喝一口,再看一眼,想从她的脸色判断出她的心思。   “好好吃你的。”曼春冷不丁说道,沈阙受惊一口腔在嗓子眼里,咳嗽不停。   曼春白了他一眼,又慢条斯理的喝了几口,看着一旁的晓春干着急,又是递纸又是递水。等到沈阙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时候,已呛的满脸通红,哀怨的看着大姐。   曼春直接忽略,抬头问晓春:“小少爷今天乖不乖?”   晓春停下擦桌子的动作,实话实话:“小少爷在你走之后,闹了好久的脾气,不过最后还是被老爷子安抚下来了,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乖乖听陈妈的话,自己洗了个澡。”   曼春眉头紧皱,擦了擦嘴巴,站起身,道:“我去看看他。”   沈阙一口将剩下的喝完,赶忙跟上,“我也要去。”   于是姐弟俩便一同上了楼,进了小少爷沈淳的房间。   沈淳今年七岁半,也是沈家的宝贝疙瘩,小小的人儿长的极好,粉嫩白皙,睡觉时长长的睫毛垂下,乖巧极了。   曼春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房间的暖气太过充足,他额头的刘海有些濡湿,脸蛋是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有些急促,曼春皱眉,伸手掀开被子,发现小孩儿整个衣服都是潮潮的,一摸,小身子也是滚烫的。   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曼春抱起瘦小滚烫的身子,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压低声音对沈阙说道:“立刻把王医生请来。”   走了两步,又回头,面色阴沉,“另外把陈妈开除,让她连夜走,明天早上再让我看到,别怪我不客气。”   沈阙看到沈淳明显生病的模样,心下也是气愤,张罗着找医生的同时,看到曼春的脸色心下也咯噔一下。陈妈是沈家最老资格的佣人,在她父母那一辈,就已经一直陪在沈家主人身旁,随着时间,陈家在沈家的资历也越来越老,基本上是除了沈家主人之外,都是她陈家说了算。   “愣着干嘛?还不快点?”曼春已经快要走到房间门口,看着神色有些纠结的沈阙,表情不悦。   守夜的晓春一上楼梯就看到了大小姐和大少爷脸色极差的模样,又看到大小姐怀中还抱着小少爷,感觉麻溜的给开了大小姐的房间门,一声不敢吭。   曼春将沈淳抱回房间,细心的给他换了干爽的衣服,中途孩子醒来,眨着水漉漉的眼睛,软糯糯道:“妈妈,我难受。”   在这孩子之前,曼春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心可以软成这个样子,她将人抱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哄着。这模样,哪里还有半分76号情报处处长凶狠毒辣的模样。   直到王医生来到,打了针,喂过药,沈淳沉沉的睡了过去,曼春这才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想去外面喝口水,打开房门,这才听到楼下嘈杂的声音传来。   也好,今日事今日毕,省的明日还要心烦。曼春轻轻带上房门,向楼下走去。   刚刚开喧闹无比的一楼,在看到她的身影之后,立刻安静下来,呼啦啦站了几十号人,都仰头看着曼春从楼梯上一步一步走下来,明明一句话未说,但微翘起的唇角,不屑的眼神,谁都感受到她的不悦。   被众人盯着的曼春没有丝毫不自在,走到沙发旁,转头对着晓春说道:“倒杯水来。”   “啊?”光顾着紧张的晓春一愣,没反应过来。   “大姐让你去倒杯水。”沈阙赶紧补充道,又使了个眼神让晓春快去,呆傻的小姑娘一溜烟跑进了厨房。   “大小姐,做人不能太绝。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你这样连夜赶走我,算什么回事?”说话的是一个五十出头的女人,脸上虽爬了皱纹,但一袭深色长袍,妆容精致,若说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太太也是没有人怀疑的。   “大半夜的你穿出这样,是要去勾引谁?”曼春接过晓春递过来的茶杯,慢悠悠的说道。   一句话激的刚刚还强装镇定的人漏出本来面目,“你个贱蹄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都是些什么打算。”   曼春喝了一口,浓烈的普洱,让人瞬间醒神,她的最爱,抬头望了眼在门廊、大门口、以及客厅中看好戏的众人,道:“想要和陈妈一起走的,就留下看戏。不想离开沈家的,三秒之后消失在我眼前。”   刚刚还挤满人的屋子瞬间只剩下大呼小叫的妇人,以及一个满脸惊恐的少年。   “我告诉你,你在么翻天覆地,沈家都不会是你的!你叫人出去,是不是因为心里有愧?你也怕别人知道你是个冒牌货?”眼前的妇人显然已经被激怒,“你不姓沈,永远也不可能信沈,你和那个野种迟早要滚出沈宅。”   “陈妈,注意你的措辞。她是我大姐,这点永远都不会变。”沈阙猛的站起身,面露凶相。   陈妈倒吸一口气,有些畏惧,却又咬咬牙继续说道:“大少爷,你和老爷子一样被她骗了,她不是你大姐。你大姐什么样,我最清楚!”   曼春看了一眼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陈妈,冷笑一声,说道:“沈阙,带着陈信出去。”   被点名的少年脸色苍白,双手绞在一起,嗫嚅道:“大小姐,你饶了我妈妈吧。”   曼春还没回答,倒是陈妈猛的推了他一下,骂道:“都说了她不是大小姐。”   少年没有防备,整个人摔在地上,眼里含着泪,想哭又不敢哭,看着那个他称作妈妈的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恶狠狠的骂道:“窝囊样,和你那没用的父亲一个样。”   “够了。”曼春猛的放下杯子,用力过大,水珠溅在桌面上,又加重语气喊了一声,“沈阙。”   沈阙看了眼真的要发怒的人,扶起还摔在地上的陈信,走了出去。   “哼,就算把人都叫出去又如何?我告诉你,冒牌货就是冒牌货,现在他们看不清,早晚有一天也会众人皆知。”陈妈阴狠很的说道。   曼春其实是有些想笑的,她见过蠢货,但是没见过蠢到让她无语的。她是不是沈曼春,精明如沈家,真的会不知道吗?   “我给你一次机会,现在转身离开,永远别让我看到你。”曼春觉得现在的自己真的善良了许多,若是在76号,这样愚蠢无知侮辱她的妇人不知已经死了多少回。   “我偏不走!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我告诉你,我陈家在沈家的地位,不是你一个冒牌货能比拟的。”陈妈咬牙切齿,却又自豪无比的说道。   曼春无奈摇摇头,“那你选的就是另一条路了。”   陈妈牙呲目裂,“你有什么资格替我选,我告诉你,哪怕你死了,腐了,我都不会离开沈家一步。”   “动手吧。”曼春突然说道,声音不大,却已经足够让门外穿着整齐黑色制服的四个保镖快速跑进来,二话不说,上去就按住陈妈,她双膝跪地,任是如何挣扎,都不能动上丝毫,嘴里惊恐大骂:“你个贱人,你这样对我,看沈老爷子知道之后不找你算账。”   曼春冷笑,看眼前人撒泼耍赖,大声对着楼梯上嚷叫,“老爷子,救命啊,有人要杀人灭口了啊!”   不用曼春吩咐,已经有人用布堵住了她的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大小姐,怎么处置?”其中一人问道。   曼春看着瞪大眼睛,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女人,嗤笑一声,在哪里,她都是那个招人恨的人。今晚本就累极,此时无心久呆,太阳穴隐隐作痛,摆了摆手,道:“先关在地牢里。”   沈家大宅,有地牢,知道的人并不多,因为进去的人都没有活着出来过。   几人拖着陈妈向外走,她却挣扎的厉害,嘴里发出的呜鸣声更重。   曼春站起身子,本来打算直接上楼,又迈到了赖在地上死命拖时间的陈妈旁边,冷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老爷子会下来救你??”   对上她不甘又带着恨意的眼神,曼春知道自己猜对了,脸上挂着残酷的笑容,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吵,动静如此之大都没有惊动他吗?父亲告诉我,你,如果再不听话的话,就直接拖去喂狗!“   刚刚还猛烈挣扎的人瞬间不动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脸上挂着笑的曼春,等她反应过来想要继续挣扎扭动的时候,已经被迅速拖到了门外。   曼春望着一下子安静的房间,叹了口气。这件事,早该在五年前就解决了。   敲敲沈老爷子的房门,他一身黑色真丝睡衣,坐在沙发中间,手中夹着香烟,双腿交叠,整个房间已经云雾缭绕。六十岁出头,虽然一直看起来很硬朗,但沈宅的众人都知道,老爷子自五年前一病不起之后,整个人已经只剩下一副骨架。   “怎么样?”沈老爷子按掉手里的烟,张口问道。   曼春恭敬立在一旁,答道:“回父亲,已经办妥了。”   沈老爷子点了点头,又问道:“淳儿怎么样?”   “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要随时有人守着,高烧如果今晚退下去,就没有问题了。”曼春答道。   沈老爷子疲惫的闭上眼睛,干枯的手在空中摆了摆。   曼春得令,道别离去。回到房间,看到沈淳好好的躺在床上,小眉头已渐渐舒展开来,心里这才好过一点。进浴室,冲洗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钻到被子里,沉沉闭上眼睛。   沈淳像极了沈曼春,纯洁无害,永远一副可怜见的模样。   汪曼春曾经最讨厌这类人,但碰到沈曼春之后,也有意外,当然,还有现在的沈淳。   沈曼春和汪曼春从来就不是一个人,不过若没有沈曼春,汪曼春也早已死在那年的黄浦江中。   想到那晚明楼开的那一枪,曼春闭上了眼睛,心脏还是不可抑制的有些疼痛。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上午突然要我去出差……可怜的我只能听从boss安排……猝不及防,连个牙刷都不让我回家拿…… ☆、对峙   如果想,明楼可以有百种身份,脸上却依然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模样,可看着曼春牵着个粉嫩嫩的小男孩出现在他视野中时,所有的伪装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脸上一会青一会儿白,最终还是曼春先开口,语气淡淡不见敌意却也没有多少温度,带着疏离,“明先生真是准时。”   明楼的目光从小男孩的脸上移到曼春脸上,又从曼春带着讥笑的脸上看到仰着小脑袋,有些羞怯躲在她腿后面的小男孩,却偏偏又忍不住的偷偷伸出脑袋。   明楼张开嘴巴,却还是被震惊的发不出一言一语,倒是曼春蹲下身子将身后的小男孩抱了起来,柔声细语道,“淳儿,叫叔叔好。”   被唤作淳儿的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猛的回头,将小脑袋埋在了曼春的脖颈处,明楼依然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   曼春翻了个白眼,一边摸了摸沈淳的小脑袋作为安慰,一边抱着他走到了定好的座位上,展开了桌面上的菜单,沈淳被菜单上花式繁复、五颜六色的甜点吸引住目光,小手在好几个蛋糕上点了点,高兴的仰头望着曼春,撒娇道:“妈妈,我要吃。”   刚刚找回一点镇定的明楼又听到了这句妈妈,迈出去的脚不小心踢到了卡座栏杆旁硬邦邦的底座,痛的龇牙咧嘴。   “只能吃一个。”曼春专心致志的应道,同时给自己点了杯浓茶。   沈淳只要能够呆在妈妈身边,并且有得吃就行,此时身体不难受,便乖乖巧巧的坐在曼春身上,东张西望的扭看,小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与此同时,明楼终于收拾好表情,坐在了他们的对面,只是他的内心依然充满震惊,直到现在也连一句话都没说成。   沈淳对陌生人都有些警惕,看到坐在对面的明楼,扁扁嘴,更紧的靠在曼春的怀里。曼春将下巴垫在他的头上,亲昵的蹭了蹭,由于卡座的位置够长,曼春将沈淳放在里面的座位上,又拿了花花绿绿的菜单给他玩。   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明楼就瞪着眼睛,表面虽然已经平静,但心里依然犹如万马奔腾,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曼春,这是?”   说半句留半句,曼春白了一眼,还真是一向的作风,可恶的点到为止。   心中腹诽多多,可曼春转过来对着他的时候,却又恢复了一派自然,客气且疏离的说道:“明先生,您还是叫我沈小姐吧,毕竟我是个未出嫁的,您这曼春曼春的叫,被人听去了,我沈家的脸面也不能要了。”   顺着明楼的目光又看向了沈淳,曼春这才不紧不慢的补充道:“虽然我已经是个孩子的妈,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也传的厉害,但我相信明先生与那些长舌妇不一样,不会因为这般就看低我。”   明楼神色复杂的看向眼前依然口齿伶俐的女人,他不过说了四个字,她便滔滔不绝,一瞬间,竟有些想念这般感觉。   旁的女人在他面前总是做上一副崇拜模样,基本上他说的多,唯独曼春,虽然她也会毫不掩饰的表达心中的崇拜,可更多的时候,她总爱与他唇枪舌战一番,最后惹得明楼忍不住频频摇头。   每当这时,曼春就会狡黠一笑,像是赢得了什么了不起的比赛,又或者落了下风的时候,恼羞成怒的夺了他的金丝眼镜,让他求饶。每每明楼都顺了她的心意,看她洋洋得意的模样,也有种意想不到的满足。   想到这些,明楼下意识的推了推挂在眼上的金丝眼镜,沉甸甸的,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和男孩的互动。   曼春一边将服务员端上来的蛋糕放在沈淳前面,看他双眼盯着蛋糕的兴奋模样,心下好笑,将小勺塞在他小手里,叮嘱道:“慢慢吃。”   明楼见过曼春许多面,少女情窦初开的娇羞、蛮横不讲理的张狂、冷酷无情的决绝以及残酷至极的冷漠……但他从未见过曼春这般柔声细语,耐心十足的模样。   “谢谢你肯出来见我。”明楼终究带了愧疚,沉沉道。   曼春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不屑的上挑嘴角,语含讽刺的说道:“明先生将电话打到了我父亲处,还声称关于家弟前途事宜,不就是为了逼我现身吗?”   “曼春,你一定要”明楼一手捏着杯子,刚开口就被打断。   “还是叫我沈小姐吧。”曼春面无表情的纠正。   明楼的冷静自持是出了名的,可饶是这时也被激的差点跳脚,“你在我面前也需这般伪装吗?”话刚说出口,后悔就开始铺天盖地的袭来。   最近想了太多,一时之间,竟将眼前的曼春当成了他们亲密无间时的人,可这中间还隔了他步步为营,将她逼往绝路的过往。   抬头,看到的就是曼春眼中不加掩饰的讥讽与嘲笑,明楼一颗心极速下沉,脸上藏不住的慌乱。   曼春看着眼前难得失去风度的人,心中只觉好笑,伪装?他也好意思在自己面前谈伪装?在明楼面前,她汪曼春从来就没有伪装,爱就明明白白大张旗鼓的爱,哪怕是与天下人为敌,信任就全副身心的交付,哪怕有无数个细节,有无数个漏洞就那么摆在她的面前,她依然选择无视,只因为他是她汪曼春的爱人。   可最终这个裹着无数伪装的人,也好意思告诉自己不需要伪装。曼春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明楼也不过是个伪君子。   “怎么?明先生这是继续为中国人的幸福而奋斗?你现在是站在哪边?国还是共?是要再次将我抓回去交差吗?”曼春语带针刺,眼神也变的凶狠。   “曼春,你冷静点。”明楼深吸一口气,想到刚刚自己是急躁了,沉声劝道。   “我一直都很冷静,明楼,今天出来见你,我就是要明明白白的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汪曼春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你如果要斗,我奉陪到底。”曼春终于失控,望着明楼只用了那么短暂的时间再次恢复冷静,且一副说教模样就觉得烦躁透顶。   明楼紧抿双唇,推了推金丝眼镜,看着曼春眼里涌出恨与不甘,漆黑的眼瞳里似是酝酿着一场风暴。   大人之间争锋相对的争执,打扰到了缩在一旁的沈淳,不知什么时候起,早已经停下吃蛋糕的小手,扁扁嘴,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爆发,开始大声哭起来,又突然抱着小脑袋,大叫起来。   尖叫声惊扰了其他的顾客,纷纷朝这边看来,明楼也是大惊,看沈淳那副模样,不似正常孩子哭闹的行为。   曼春心下自责又心疼,扑上去抱住沈淳,一只手强行抬起他的头,另一手强行撬开沈淳的嘴巴,等到明楼反应过来准备制止的时候,曼春已经毫不犹豫的将胳膊递到了沈淳嘴前,看他一口咬了下去,发出闷哼。   这边已经有人开始聚集,曼春给了明楼一个眼神,他便迅速与人一一打招呼,以孩子不懂事为由将人打发了,又让服务员拿来了屏风,将他们的这个卡座挡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明楼回过头的时候,发现沈淳也已经松开了口,只曼春细嫩的胳膊上留下了一个齿痕,咬的很深,渗出血来。   明楼想要上前,却不知该从何下手,就看到曼春熟练的将已经不哭不闹的沈淳横抱在腿上,一下又一下的抚着他的背,低声细语的安慰道,“淳儿不怕,妈妈在这里,不怕,不怕,妈妈在这里。”   孩子的啜泣声终于慢慢消散,在曼春怀中睡了过去。   明楼拿了准备多时的手帕想要敷在曼春还微微渗着血的伤痕上,被曼春避了过去,明楼尚拿着手帕的手僵在空中。   “明先生,我儿子不舒服,就先告辞了。”曼春轻声道别,怕惊扰怀中人,说着就轻手轻脚的准备起身。   明楼捏着手帕坐回位置上,声音里满是痛苦,甚至带了不易察觉的哽咽:“曼春,我是好意。”   曼春想起身的动作停了下来,望向眼前表面看起来甚至可以称得上失魂落魄的人,还是忍不住苦笑:“你的好意,我可不敢再承第二次。”   明楼悲怆,“那般形势,你让我如何做?我们站在对立面,为了不让日本鬼子入侵的更深,只能将他们彻底赶出去。”   曼春冷静的看着眼前人,突然问道:“你还记得明镜说过的一句话吗?”   提起与汪曼春势不两立的大姐明镜,明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过曼春也没等待他的回答,继续说道:“她曾当着众人的面说过,让我忘记过去和你发生的事情,说我是你翻过的一本书,兴趣来的时候,也许你会重新翻一下。”说着,曼春斜眼看了他一下,甚至嘴角弯了一下,只是这笑容没有传到眼底,“她还说,只要她活着,我这本书就永远不会落在你的床头。”   明楼不知汪曼春意欲为何,有些坐立难安的望着笑中藏刀的女人。   “我也说过,她前脚死,我后脚就会进你明家门,以女主人的身份替她发丧。”说到这里,曼春脸上划过恨意,挑衅的看向明楼。   明楼压抑不满,说道:“曼春,我大姐已亡故,你不要口不择言。”   “我当然知道,她死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可惜我不能亲自去给她送行,看她死不瞑目。”曼春恶狠狠的说道。   “汪曼春”意料之中,明楼一声断喝,声音泠冽,眼神挂着冷意。   曼春伸手拍拍怀中吓了一跳的沈淳,等他再次闭上眼的时候,才抬头凉凉的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明楼双手紧握,青筋暴露,却是压低音量,“你最好不要再对我大姐不敬。”   “你又能怎样呢?还是要再杀我一次?我现在抱着孩子,可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曼春动作轻柔,甚至连语气都是柔柔的,只是里面带着满满的挑衅。   看对面的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曼春继续说道:“你大姐说的真没错,你是什么样的人,她最了解,可惜我之前瞎了眼,烂了心的竟然一意孤行的认为只要扫平所有障碍,你就会欢欢喜喜的和我在一起。”   “我幼承庭讯,唯知精忠报国,岂能附逆为奸。”明楼表情平静,波澜不惊的说道:“你和汪芙蕖卖国求荣,当时不得不除。”说完之后,他已经准备承担曼春的暴怒。   “这就是你我的不同。”谁成想,曼春在他说完之后,甚至声音都没有拔高一度,“我恨一个人,就会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但我愿意追随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的信任。利用人感情这种事,我从来做不出来,可你却做的那么顺手。在我无数次傻乎乎的跟你说到未来,甚至向你三不五时的表达爱意的时候,你是不是恨不得立刻举起枪杀了眼前这个卖国求荣的汉奸?”   明楼抿着唇没有回答,曼春却没有放过他,“你有那么多要保护的人,你大姐、明台、明成,还有天下许许多多你不认识的人,你一边做正义之士,一边还要在灭了我这个汉奸之后过来求得原谅,来弥补你心中唯一一点对我的愧疚,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明楼,在你眼里,我汪曼春真的这般宽容吗?”   一番话说的明楼哑口无言,风雨飘摇时期,残酷的政战、商战以及暗战让他满目苍夷,他唯一舍弃的就是情,而这情中,又独独完全舍弃了爱情。   曼春嗤笑,懒得再费口舌,可心中到底还是难过的无以复加,毕竟,这人占据了她所有的青春年华,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都是想着他的模样才能悄然入睡。   一时之间,两人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明楼先开口,声音哑哑,带着藏不住的倦意,“对不起。”   曼春望进他的眼里,那一瞬,好像看到了曾经总是无奈让着她的明楼:她脾气不好的砸了他的金丝眼镜;她蛮横的非让薄脸皮的少年背着她在众人面前走一圈;她在他有个重要考试前打电话哭诉叔父一家人的偏心,而当晚,他便从离家几十公里之外的学校赶了回来,风尘仆仆,揽着她轻声哄着,对不起哦,受委屈了……   “如果真的能回到过去,你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吗?”曼春突然问道,看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讶,只是这问题刚问出,曼春就已经开始后悔。   好一会儿,明楼都没有回答。   咚咚咚,不知是谁的心跳声扰乱了频率。   最终,明楼说道:“对不起。”   声音压的很低,却还是一字不落的钻进了曼春的耳里。   她抱着沈淳,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子,转身离去,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影帝影后~艾玛,写的好爽!!! ☆、沈淳   汪曼春有时候会想,如果沈曼春没有死的话,现在的她会不会过的轻松一点?最起码在碰到明楼的事情上,她的选择要多上许多,而不是在他沉默的对不起声中,再一次尝到背叛的感觉。   人都说明家深明大义,甚至是民族英雄。但就汪曼春来说,她从未觉得这样的英雄当的有多光荣,保家卫国,连家都保不全的人,有什么资格谈论为国牺牲?在这一点上,汪曼春知道与明楼从来都无法达成一致。   就像当下,她为了还沈家的情,只能硬生生的将对明楼的恨压在心底。   车缓缓停在沈宅门口,汪曼春抱着沈淳有些踉跄的下了车。   “大小姐,我帮你把小少爷抱进去吧。”老赵看她步伐不稳,赶忙说道。   汪曼春摇摇头,将怀里的沈淳往上掂了一下,几年的时间,怀里原本小小的婴儿也变成了有些沉的小男孩。   只她当初承的情,答应的事,势必要从头做到尾。想到这里,汪曼春又将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了些。   晓春一看大小姐进来,立刻跟了上去,看着熟睡的小少爷,便也识趣的一言不发,跟在后面上了楼,先一步为大小姐开了房间门。   颠簸一路,将沈淳抱进房间,放在他的小床上,刚给他盖上被子,他反而醒了。   睁着溜圆的眼睛,眨巴眨巴,似是在醒神,看到汪曼春,立刻伸出双手,糯糯道:“妈妈抱。”   汪曼春握住他的小爪子,轻轻摇着,柔声道:“淳儿还困吗?”   “不困。”沈淳回答道,依然契而不舍,“妈妈抱。”   汪曼春笑笑,她想这辈子所有的心软估计都给了沈淳,看着他哭过还有些红肿的眼睛,心疼的将人抱了起来,今天本不该带着他出去的,汪曼春有些自责的想到。   今天这场见面势必会针锋相对,再怎么否认隐藏,明楼那边估计也早已经认定了她就是汪曼春,况且在明楼面前,她真正能够赢的时候,少之又少,哪次不是他高高在上,压她一头。   想到这里,汪曼春竟有些不寒而栗,明楼这个男人,实在可怕。   “呀,大小姐,你的胳膊怎么呢?”刚开灯走过来的晓春看到汪曼春胳膊上那个小小的齿痕,虽然已不再渗血,但一圈红色,还是有些瘆人。   汪曼春皱眉,不喜她咋呼的模样,还没开口,晓春倒是急匆匆说道:“小少爷又犯病了?我去拿药!”   “住嘴。”汪曼春低低命令,“我说过什么?”她瞪着胡乱说话的人,若不是手里抱着沈淳,怕是要动起手来。   晓春这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的苍白。   果真,沈淳人小甚至对不久前发生的事没有印象,可是此刻他却是能够理解的,扭着小脑袋看到汪曼春受伤的地方,眼中立刻充满了泪,哇呜一声大哭起来,“妈妈痛。”   汪曼春观察,他虽然哭,但是没有发作的迹象,缓缓吐了口气,又是好一番哄,沈淳终于打着哭隔安静了下来。   晓春早已经乖乖退到了房门口,神色不安的等待大小姐出来。   下人们都知道,备受宠爱的小少爷五年前一次高烧烧坏了脑子,从此之后,虽然外表与一般小孩没有多大区别,但有时候会莫名的突然发脾气,大叫,甚至会伤害自己,平时非常敏感,与人也不亲近,只爱粘着大小姐。   大小姐对他也是极其宠爱,从不许下人谈及小少爷的病。可是人多口杂,私下里众人总会讨论,看热闹、惋惜、担心兼而有之。最近因为小少爷再一次发烧,从而导致陈妈被处置的事情,大家都心有余悸,难免谈论的多了些。   晓春虽不参与他们的碎嘴,但也听到不少,谁知刚刚就自动说了出来。   越想越后悔,晓春拿右手捶自己的脑袋,无比懊悔,“太蠢了,太蠢了。”   汪曼春牵着沈淳走出房间,看到的就是这番场景,翻了个白眼,道:“别捶了,本来就已经够蠢的了。”   晓春没料他们突然出来,立刻收手,转向两人,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汪曼春看都没看一眼,倒是牵着她手的沈淳好奇的回头多看了几眼,对着她笑了一下,晓春心下一暖,伸出手和他做鬼脸,惹得沈淳咯咯的笑。   晓春目送他们下楼,拍了拍胸膛,暗自窃喜,好在大小姐只是嘴巴狠了些,实际上她呆了这么多年,也没怎么看过大小姐惩罚人,一般只要不涉及小少爷,大小姐还都是比较温柔的。   “妈妈,我饿了。”沈淳摇着她的手,撒娇道。   汪曼春扯起嘴角,哄道:“恩,我们现在去吃饭。”   一听,沈淳高兴了,蹦蹦跳跳的,像只小兔子,只是小手还是紧紧攥着汪曼春的手指。   汪曼春心下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沈淳的病,一直都是她的心头痛,看了不少名医,一切显示正常,谁都无法给出确切的诊断结果,可偏偏又会三不五时的发作。   智力低下、发育缓慢这些问题,汪曼春都不在乎,她既然承诺了沈曼春,就会照顾沈淳一辈子,可他发作的时候,如果处理不及时,甚至会危及自己的生命,这点让汪曼春时常提心吊胆。   沈曼春,你倒是轻松,以后见了面,可别说孩子只认我这个妈妈。汪曼春苦笑着想到。   在汪曼春的眼里,沈曼春这种女人,放在以前,绝对不会是她的挚友,如果不是敌人,至多也就是个点头之交。可是生命中有些事就是那么不讲理,两种不同类型的人,在适合的契机,就会转换成正常情况下永远不会发生的状态。   汪曼春和沈曼春就是如此。   掉入江中的汪曼春被准备跳江自杀的沈曼春稀里糊涂的救了下来,想死的人,不想死的人都活了下来。   沈曼春柔柔弱弱,偏偏有颗烂好心。哪怕通缉汪曼春的照片贴满了上海,她还是将受重伤的人藏了起来,寻医抓药,出手倒是阔绰,这才堵住了所有人的口。   只因为汪曼春昏迷的时候,口里一声声喊着明楼的名字,或哀怨、或幸福、或悲怆……同样为情所困的沈曼春在人一醒来多时候,就握着她的手,义愤填膺的说道,忘掉负心汉,女人也可以活的潇洒自在。   汪曼春满脸黑线,在准备反抗的时候,听到沈曼春大咧咧的说道,“我叫沈曼春,你叫汪曼春,看啊,我们上辈子一定是姐妹。你放心,从此以后,有我一口喝的,绝对少不了你一口!让负心汉都去死吧!”说着恨不得站起身,做英勇就义装。   刚刚醒来,身体尚虚弱的汪曼春想,自己一定是作梦了,要不然怎么会碰到个神经病。   不过,神经病沈曼春,人还是非常靠谱的,一日三餐,换药擦身,照顾的无微不至。让从小没了父母的汪曼春有些恍惚,也许,有个真正将你放在心中的姐妹也不错。   汪曼春的伤一日好过一日,沈曼春的肚子却一日大过一日,那日,藏了许久的汪曼春终于恢复了气力,瞒着沈曼春,准备去找明楼算账。   只是她选的那日,的确不是什么可喜的日子。明镜牺牲了,死在藤田的枪下,就在远处看着的汪曼春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意。   汪曼春恨明镜,恨的牙齿痒痒,恨的人尽皆知,如果不是明镜,也许她早已经成为了明楼的妻子,可在明镜死的这一天,她竟然感到难过。   其实,若论恨,她反而更恨明楼,对于一直对着干的明镜,她心中一直都有尊敬,因为明镜与她本质上是一类人,家在她的心目中如此之重。   明镜一生未嫁,她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弟弟,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在狼牙虎豹中掌管整个明氏企业,且做的有声有色,这样的胆魄与能力,放在哪里都值得敬佩。   虽然汪曼春与明镜针锋相对,只要碰到,必定毫不留情的互相对峙。可对于汪曼春来说,这样□□裸明明白白的恨意好过明楼那种虚情假意一百倍。   上海站里,列车缓缓开走,带走了本该死去的明台,只剩下明楼抱着明镜的尸体痛不欲身,明诚站在一旁,同样满脸泪水。   汪曼春躲在暗处举起枪,对准明楼的脑袋,只要一枪,所有的恨是不是都可以安放?手心中已有濡湿的汗意,明楼泪水涟涟,却没有哭出声,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将情绪尽量掩盖。   这样压抑的活着,和死又有什么区别。汪曼春猛地收起枪,冷笑一声。   她与明楼不同,就算要报仇,她也要堂堂正正正大光明的报,当着他的面将子弹打进他的身体里。   汪曼春转身离去,身后还有明楼压抑的哭声。   后来,沈曼春问她愿不愿意一起来香港,在上海已了无牵挂的汪曼春,第一次开始思考未来。前半生她为叔父而活、为明楼而活,也许,她可以开始为自己而活。   只是,世事多变,来到香港的汪曼春无法舍下有救命之恩的沈曼春,护着她走过一个又一个的难关,却最终还是救不了她的命。   但是,最起码她能护着沈曼春唯一的心血,沈淳。   似是感受到了汪曼春的目光,沈淳小勺子舀了满满一口鸡蛋羹递到面前,高兴的说道:“妈妈吃。”   汪曼春本想推辞,可看到沈淳期待的目光,还是将那一小勺鸡蛋羹吃到了嘴里,夸道,“淳儿真棒。”   得了夸奖的小人得意洋洋,摇头晃脑的吃起来,汪曼春伸手拨了拨他微有些长的刘海,心中很平静,就这样,快快乐乐的长大,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会一直守在你的身旁。”汪曼春心里默默说道。   “大小姐”晓春突然冲了出来,声音里有些慌张。   汪曼春转头冷冷的看向她,晓春立刻好好站着,低眉顺眼,压低声音说道:“外面有人找大小姐。”   “谁?”汪曼春将沈淳掉了的小勺擦干净,重新塞到他的手里,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晓春看了眼埋头与鸡蛋羹奋斗的沈淳,小声回答道:“梁鑫”。   汪曼春眉头紧皱,梁鑫是负责沈家安全的队长,他急着找人,想必事情不会小。   “淳儿,妈妈出去一下,让晓春姐姐陪你吃好吗?”汪曼春询问道。   沈淳大部分时候是个乖巧的小男孩,此时心情不错,况且晓春又是他比较熟悉的人,乖乖点点头,还伸出小手摆一摆,说道:“妈妈再见。”   “真乖。”汪曼春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同时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刚出门,满头大汗的梁鑫就靠了过来。   “怎么呢?”汪曼春问道。   梁鑫神色紧张,四处张望了一眼,这才压低声音说道:“陈妈从地牢逃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把曼春洗白了~呼~开心~因为我也喜欢大姐~不能让春春恨大姐 ☆、求助   自那日与曼春相见,已有半个多月。   在以前,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通常将他死死遏制住,很多时候,连呼吸都能感到空气里的枪火味,累的支撑不住也是常有的事。面对汪曼春的时候,又往往要巧舌如簧、四两拨千斤的和她聊天,一句话要掰成几段细细分析,那时,如非必要,明楼不愿出现在汪曼春面前。   可现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哪怕他表面装的如何不在意,心中到底还是抑制不住的想到曼春。那日她咄咄逼人、犀利的语言,都逼得明楼步步退让,可最让他无法应对的是她问出最后那句话之后眼中的慌乱。   明楼的心似乎一瞬间被丢在了地上,被人踩的稀巴烂,痛的不可呼吸。   他没办法,也做不到放之任之。曾经,他在76号行刑处看到过化为刽子手的曼春,残忍、恶毒、凶暴,她拿着枪,轻松的送掉一条性命,漂浮的裸尸似乎在无声的控诉。   当时的明楼有种释然,从恋爱到放弃,从放弃到选择利用,这个过程他一直在挣扎、矛盾、自责自残,可是从那一刻起,他发现自己不用在背负任何道德上的歉意和爱情上的愧疚。   只是,骗得了别人,甚至在短暂的时候骗了自己,毕竟无法长久,更多时候,汪曼春在他心目中都是曾经那个既会娇羞浅笑又爱调皮捣蛋的女人。   明楼看着手中的照片,是曼春半蹲着与沈淳讲话的模样,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都笑的开朗,似乎通过静止的相片,都能听到两人的笑声。   他伸手抚上曼春的笑颜,有些恍惚,有多久没有见到过她这般不设心防的笑容?   明楼自然已经知道沈淳不是汪曼春的孩子,至于为何她会成为那孩子的母亲,代替原本的沈曼春入住沈家还不清晰,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已经七岁半的孩子,不会是汪曼春的。   因为,那个时候,汪曼春的心中还只有自己。明楼既为自己这般了解曼春而惶恐,又为自己心中隐秘的喜悦而恼怒。   曼春有句话说的很对,恨一个人,就会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但愿意追随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的信任。   这是明楼永远无法做到的,他的肩上担着国家存亡、明家生死,心里藏着千千万万素不相识的人,为了这个目的,只能不择手段。   他的心禁锢在铁笼里,轻易不对外展示真实面貌,可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看不清。   明楼曾答应过大姐,等战争一结束,他就回巴黎教书,做一个本分、简单的学者。娶妻生子,简单却幸福的活着。   在日本人战败之后,明楼就已经策划着离开,只是他无法再去到巴黎,那里是曼春深恶痛绝的地方,第一次去法国留学时,曼春哭着说,她讨厌法国、讨厌欧洲。   明楼心下也甚是悲怆,当时尚没有战争,可明家汪家已然势不两立。他一向活在框架里,也自缢懂事明理,哪怕没有国仇,对着家恨,他也抛下了当时哭泣的恋人。   时过境迁,明楼要选择最终的归宿地时,同样放弃了欧洲,放弃了法国,他不想生活在曼春讨厌的地方。只是,这些也早已没有了意义。   现下在香港重逢,是明楼从未预料过的情况,他其实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从那满目苍夷的战场中走下来,面对的汪曼春不再是不得不除的刽子手,可她也不再是曾经那个一心只想求得他爱情的女子。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明楼收敛情绪,“进来。”   “明先生,沈少爷说要见您。”站在门口,恭敬说话的是明楼这些年的秘书,小苏。他虽然没有明诚那般机智,但做生意而已,也用不得着各个都是特工人才。   明楼眉头微皱,小苏也是个机灵的,赶忙委屈解释道:“我说先生在忙,没时间会客,可沈少爷说见不到人他就不走。”   对于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富家无赖,明楼见或者不见,都是麻烦,最主要的是想到那日曼春说的话,明楼推了推掉在鼻梁处的眼睛,道:“让他进来。”   沈阙随后脚步匆匆的走了出来,虽然竭力掩饰,但明楼还是一眼看穿,他隐在眼中的慌张。   “明先生,好久不见啊。”沈阙状似轻松的打招呼。   明楼眸光微闪,嘴角扯出笑意,回应,“沈家大少爷真是稀客,怎么有时间来我明氏逛上一逛?”   沈阙有些为难,毕竟是个要脸的大少爷,他的姿态落在明楼眼里自是清楚明白,这番纠结模样,想必是有事相求。   “香港谁人不知明氏集团的传说,明先生赤手空拳,在香港开辟了一番天下,我等小辈,自然要多学习学习。这不,我大姐非要让我来向你讨教一番,说我近日愈加的不像话,得不到明先生指教,怕是连家门都进不了。”沈阙大吐苦水,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   “哦,你大姐让你来的?”眼看沈阙走近办公桌,明楼一边将照片背面朝上扣在桌上,一边挑眉问道。   沈阙明楼声音比刚才要感兴趣许多,也来了兴致,摩拳擦掌,挂了讨好的笑,“可不,我大姐一向崇拜明先生为人处事的能力,要不然眼下出了事,也不会打发我来请明先生出谋划策。”   明楼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不动也不说话,直直的看着沈阙,那眼神似是要将人看透过去。   沈阙被他盯的有些慌张,额头直冒冷汗,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是啊,自那日舞会之后,我大姐常常说起明先生,言语中颇为赏识,说我如能学得明先生的三分之一,就是沈家主坟冒烟了。”   明楼听着沈阙一派胡言,却也到底好奇他想要做些什么。   沈家的状况近日其实他也有了解,在香港一直都是大家族,家大业大,并不奇怪,只这份产业到了沈老爷子手里,渐渐落败,又在战争中凋零了一部分,眼看着当真是要撑不下去了,又碰上沈老爷子大病一场,人都到鬼门关走了一遭,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直到沈家大小姐出山,重整家业,以雷霆手段整治,赶走不怀好意之人,开拓新的疆场,沈家这才逐渐好转。   明楼自然知道这时候的沈家大小姐定然就是汪曼春,在这个方面,她和大姐还真是有相同之处。明明一副柔弱身躯,却偏偏挡在大风大雨之前,只为身后的人多得一份安稳。   沈阙望着眼前心思深沉的人,有些胆怯,可到底有事相求,不得不又硬着头皮喊了一声,“明先生。”   明楼回过神,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开门见山道:“说吧,到底需要我帮什么忙?”   沈阙很憋屈,可到底这火不敢发,他实在不想来,可最近沈氏集团的的确确碰到了大麻烦,姐姐一直顶着各种压力在前撑着,饶是他急的嘴巴冒泡,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恨极了以前不学无术,寻欢作乐浪费的时间。   虽然他一早就知道现在的这个大姐并不是以前的那个大姐,可那又如何呢?在沈家危难时刻,她挺身而出,不但带回了沈家的骨肉,还拯救了已经岌岌可危的沈氏集团。   沈阙一直很讨厌自己的父亲,恨他让母亲郁郁寡欢,恨他逼走女儿,可最终,若不是大姐的提醒,恐怕他就要变成他父亲那般的人了。   大姐也一直明确告诉他,父亲就是父亲,你可以讨厌,可以恨,甚至不屑,但最终他养你成人,这份恩情就得用一辈子来还。   沈阙长大了,他开始跟在大姐的后面做生意,看她百变模样,谈判场上口齿伶俐,思路清晰,员工前,树立威严,整顿乱象,甚至在面对危机时,也镇定自若,毫不畏惧。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人,那般与众不同。   可现在,哪怕是一向临危不乱的大姐,也碰到了棘手的难题,沈阙不爱求人,却也知道,此时若是能够得到明氏相助,一切都会引刃而解。之前,也的确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沈家人商量,要来找明楼相助,这才攀上了关系,有了来往。   谁知,大姐在之前还说是个好方法,但后来一次与明先生相见之后,却怎么都不同意再和明氏有来往。沈阙自然尊重大姐想法,只可惜,现下形势紧迫,如果不走捷径,大姐会吃很多苦头,甚至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他这才瞒着大姐私下来求人。   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沈阙深吸一口气说道,“明先生,如果我说了,您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大姐是我来求您帮忙这件事?”   沈阙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强词夺理,有些臊得慌,正准备推翻,心里想着,大姐知道就知道吧,能解决问题才是最好的办法,大不了被大姐责骂一顿。   “可以。”明楼的回答简短,清晰。   沈阙抬头,有些不可置信,什么事都还没说,他却这么斩钉截铁的答应下来。   抓住机会,沈阙赶忙道谢,忍阿忍,终是没忍住,问道:“明先生为什么会愿意帮忙?”   明楼还坐在红木桌之后,繁复的雕刻如同它的主人一般,难以解读,只见他一只手从桌上翻开一张白纸亦或是一张照片?   明楼细细端详,脸上的表情也很柔和,沈阙其实很想知道他在看些什么,却见明楼突然抬头轻轻一笑,似笑非笑的说道,“如果我说我对您大姐有所图呢?”    ☆、相助   汪曼春近日的确有些焦头烂额。   沈氏集团之前亏损的厉害,她虽然力挽狂澜,但毕竟也只保了个收支平衡,短短的几年时间,能够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但是眼光放到长远,若想盈利下去,却需要费更大一份精力。   对于汪曼春来说,因为以前的耳濡目染,生意做起来,也比想象的容易。叔父虽然受人唾骂,但在经济上的成就也受人瞩目,要不然不至于眼高于顶的明楼都曾拜师于他。   只是,现在沈氏碰到的问题,也的确费神费脑。其实,说到底也不过资金的问题。可偏偏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早先答应要贷款给沈氏集团的银行临时倒戈,连个解释都不曾给出,沈氏集团新投资的影视集团正在筹备阶段,处处用的都是钱,其他生意都是保本,哪里有大批资金填在此处。   更麻烦的是,陈妈逃离了看守严密的沈家地牢,就她那脑子,绝对不可能靠自己逃出去,这就说明,在那些保镖中,有内奸,而且应该是沈氏集团的对手。因为陈妈出去之后,就被人利用,煽动影视集团的大批工人罢工,讨薪。   除了沈氏集团大楼之外到处都是讨薪的人之外,更有不少人找到了沈宅,汪曼春怕吓到沈淳,严下命令,若是放了一个人进了沈家大院,所有人都要跟着倒霉。   汪曼春气的牙痒痒,但偏偏陈妈作为苦主之首,被那些大批已经失去理智的暴民保护起来,联合起来大骂沈氏集团黑心黑肺,压榨工人,且沈家众人无良之极,一辈子奉献给沈家的佣人,只因为打碎了一个杯子,就被无情的赶了出来。   若是按照以前的汪曼春,恨不得立刻用暴力镇压,没有脑子又极其容易被煽动的人,活着就是社会不安的主要原因。但现下社会与战争时期大有不同,更何况,她需要沈家能在香港继续立足。   狠狠的咽下这口气,汪曼春找了一圈的人,平时吃喝应酬的人,一听借钱,总是能找大堆理由。她本就心高气傲,在碰到一个趁机想要占便宜的癞皮狗时,手下没个轻重,直接将人打进了医院,本来这也不是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偏偏这个癞皮狗的身份摆在那里,某港督的亲侄子。   于是,她就被协助调查四个字请到了局子里,汪曼春倒是无所谓,大不了鱼死网破,那样的癞皮狗,她可以有一百种方法让其痛不欲生。可偏偏,她的身后是沈家,束的她动弹不得。   她被关的地方应该是审讯室,中间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盏昏黄的台灯,再无其他。自她进来之后,也没有人告诉她需要怎么做,甚至没有人和她说话。   汪曼春自然明白,这是为了击溃人的心理防线,让人因为恐惧从而慌乱。幼稚,她在心理默默评论。这一套,在她的76号是被抛弃的一套行为。   无事可做,汪曼春干脆做到椅子上,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梳理当下情况,最坏的打算就是卖掉沈家一部分家业,先渡过此次难关再说。那具体要卖哪些,卖给谁,如何卖,这些都需要细细思量。   脑海里高速运转,直到有人敲铁栏杆的声音惊醒了她。抬头,看到的却是她没想过会在这里看到的人。   明楼欧式西服,呢子大衣,灰色长围巾,头发整齐的梳到后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没有金丝眼镜,倒是别有一番潇洒姿态。   在这样的环境下看到明楼,汪曼春不是第一次。可也只有这一次,她的心中没有慌张。   汪曼春永远记得那年除夕明楼突然出现在刑讯室中时,自己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她渴望明楼一直只看到自己的美好,而不是凶恶和残忍。   想到当时的自己因为明楼一闪而过的厌恶眼神,如临大敌,那一刻心脏仿佛受到尖锐利器的撞击,痛的不可自抑。哪怕现在想来,那伤口依然隐隐作痛。   只是当时的她尚不知,明楼眼中闪过的何止是厌恶,恐怕当时已经将自己和十恶不赦的罪人画上了等号。   当时的明楼却能强装深情,特地准备了她爱吃的草头圈子和红烧肉,在除夕之夜那般陪着她这个不愿回叔父家过年的人。   那个时候的自己如此愚蠢,因为男人的虚情假意红了眼圈,感动于世上最起码还有一个人记得自己喜欢吃什么。   可悲可笑,原来他竟准备了那番大礼送给自己。   在万家团圆之时,她唯一的亲人叔父死在血泊之中,得知消息后几度昏厥,痛的撕裂心肺。明楼却假装深情,给自己一个安慰的拥抱。那之后呢?汪曼春彻底变成了一个人,树倒覆巢,孤女无依。毕竟伪装的神情不会长久,也就一个拥抱的时间。   其实,从那时候开始,汪曼春就已经知道,明楼无法成为她的靠山。路被她越走越窄,她却不得不一步一步走过去,因为她明白,没有人义务陪着自己走在一条看不见前景的蓬蒿丛里,心上人不行,一个心中没有你的心上人更加不行。   本以为这些往事早已经被她抛在那日离去的黄浦江上,可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现下想来,他所有的伪装都变的愈加面目可憎。   汪曼春眼中酝着怒火,却在心中告诉自己要冷静,不管明楼用了什么方法,又或者是为了什么,当下离开这里才是最佳的选择。   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又看到一旁的小狱警身上,看他一边开牢门,一边说道:“你可以走了,明先生来保你出去的。”   站起身,汪曼春优雅的走向门外,不发一言,倒是明楼迅速跟了过去,走在她的身后,玩笑道:“怎么,连句谢谢都不说?”   汪曼春完全似没有听到一般,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一个走,一个跟,两人步伐都极快,引得警局的人纷纷驻足观看。   直到走到警局门口,远离了那浑浊的空气,这才觉得好过些。   当时来的匆忙,汪曼春没来及穿外套,此时风吹来,只穿了旗袍的汪曼春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下一刻,一件尚待着体温的大衣落在了她的肩头。   汪曼春没有回头,却也知道明楼的动作,她肩一抖,刚披上的大衣掉在了地上。   转身回头,看到明楼蹲下身子捡起衣服,同时一只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也不恼,只淡淡说道:“曼春,你这脾气倒是一点没变。”说着抬眼看了她一下,继续道:“这样吃亏的永远是你自己。”   “你想干什么?”汪曼春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反倒是后退一步,细细打量他起来,语带警惕。   明楼伸出手放到眼旁,这才想起自己没有戴眼镜,手随后落下,又将衣服展开,还是那般不温不火的语气:“不过不想佳人冻着,送上份温暖罢了。”   抬头,看到汪曼春眼里的讽刺,明楼心中苦涩。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都告诉你,我汪曼春不会怕你。”她眼带怒火,撂下狠话。   明楼无奈,手还展着大衣撑在空中,“曼春,我现在不是你的敌人。”说着,就要将大衣再次披到她的身上。   不管是生气还是天气原因,汪曼春脸色都极其不好,身体在风中微微发抖。看他的眼里,带着警惕与疏离。   明楼心底泛起一阵寒栗,却还是耐心劝慰:“曼春,意气用事从来不是上选。你倒下了,还怎么救沈家,怎么照顾沈淳。”   这话正中汪曼春软肋,她抿嘴,因为寒冷,手脚已经有些失去知觉,牙齿冻的直打颤。   她猛地伸手扯过明楼展在空中的大衣,裹在自己身上,大步向前走去。   明楼快步跟过去,与她并肩走着,指了指一旁的车说道,“我送你回去。”   汪曼春当作没有听到,继续向前走,看她刚刚泛白的脸蛋气的通红,明楼好气又好笑,突然就想到了以前。   十五六岁的曼春也有着不小的大小姐脾气,在和他交往中,往往被他气急了不能如愿的时候,也不看时间地点,扭头就走,横冲直撞。   若是他不跟着追过去,她就会气的更厉害,可是气一气,又会跑回来,对着他又打又踹,一般这种情况下,明楼只要给她个台阶下,抱一抱亲一亲,她还是非常好哄的。   明楼伸出手,突然很想将人抱在怀里,可伸出去的手在看到曼春紧抿的唇时,立刻收了回来。他浅浅叹一声,现在等的再久,曼春也不会主动跑回来撒娇了,心中突然有止不住的失落。   “我是受人之托才来找你的,你可知沈家大宅现在被讨薪的人逼的谁都出不来,我现在回去沈宅,你如果想要赶快回去,就自己上车。”明楼突然停下脚步,但音量足够大,一字不拉的落在了曼春耳里,说完之后也不看她反应,就转身径直向停靠在路旁的车子走去。   他走的极慢,在心里数数。   一。二。三。   刚数完三,明楼感到身后一阵风刮过,曼春踩着高跟鞋,走的却飞快,先他一步打开车门,钻到了后座中。   一直在车中侯令的小苏吓得浑身一颤,“开车”声音阴冷,却偏偏带着恼怒,冲淡了这份可怕,小苏回头。   “开车!”曼春重复,这次带着凶狠迎上小苏大量的眼神。   照理说小苏应该害怕的,最起码她眼里带着杀意,可怎么说了,沈家大小姐裹着先生的大衣,两颊通红,头发凌乱,活脱脱一个被调戏的良家妇女,实在没有多少杀伤力。   小苏不敢开口,也不敢开车,直到明先生打开车门,坐了进来,听到先生说,“小苏,去沈家大宅。”这才偷偷抹了一把汗,启动车辆。   后视镜中,看到沈家大小姐嫌恶似的往另一旁靠了靠,明先生转过头去正准备说话,她却立马闭了眼睛,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而在人们眼中一向稳重自持、不近女色、神通广大的明先生呢?   他饶有兴趣的将离他最远的沈小姐看了又看,突然扯了个笑容,一回头正撞上小苏的偷窥,嘴角笑意不减,却带着警告,与刚刚看沈小姐的笑意完全不同。   小苏满头大汗,心中泪奔。   怪不得自沈阙来找明先生之后,他便马不停蹄的奔波,就连原先个他看不上眼的人,明先生都愿意与其把酒言欢,恐怕,一切都是为了这位完全不甩我们明先生的沈家大小姐了吧!!   天啊,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小苏一边开着车,一边无语凝咽。沈小姐看起来不好惹,明先生更不好惹,呜呜,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小苏苏……另外,真的很纠结啊,写着写着,就发现明楼完全压住了wuli春春……啊!啊!啊!这到底是为什么?……都怪明楼是个超级老狐狸 ☆、危机   汪曼春穿着明楼的衣服,尚带着他的体温让冻僵的身体逐渐恢复气力,人更是就在咫尺,一个伸手的距离。   这若放在以前,她不定有多开心,就算再怎么耍赖不讲理,定是要想办法挂到他身上。可现下却似坐在钉子上,车里的空间太小,呼吸可闻,扰的她心烦气躁,恨不得立刻抵达沈宅。   这两日,曼春的日子实在不好过,一直处在高度戒备状态中,从上车开始,她为了避免与明楼再有交流,干脆闭目养神,车子晃晃荡荡,紧张的神经懈怠下来,暖和了许多,迷迷糊糊,竟逐渐睡了过去。   在曼春闭上眼睛故意不理他之后,明楼心下叹息,却也无可奈何。现在的曼春满身裹满了钉子,稍不留神,便会被扎的满身血洞。   当然,一想到这些钉子都是明楼曾经一根一根扎进她心里的,便觉得心揪成一团,恍然发现自己竟这般残忍。   不忍再看曼春有些消瘦的脸庞,明楼同样闭上眼睛。   其实,他也不知道那天沈阙找上门时,自己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何用意,两人再续情缘怕是再无可能,不说曼春不会同意,就是他自己也不知究竟作何打算。现下他对于曼春,想的最多的便是亏欠二字。   战时对立的两人,让他一次又一次的举起针对曼春的那把枪,直到现在,他心下也很了然,若是重选,他依然会做同样的事。   可毕竟现在不是战时,他们不再是敌人,那些过往也随风飘散。补偿也好,自我安慰也罢,明楼不得不承认,帮助曼春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   突然肩膀一重,明楼睁开眼睛,微微侧目,便看到曼春的小脑袋压在自己的肩头。   明楼抬起身子,悄悄移过去一点,让她靠的更舒服些,许是动作有些大,曼春不满的嘟囔了一声,他心下一紧,生怕她醒过来,立刻僵在原处。好在,曼春的脑袋只是在他的肩头蹭了几下,随后寻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轻轻抒了口气,明楼小心翼翼地低头查看,饶是在睡梦中,曼春的眉头都是紧锁着的。   从小到大,在他面前时,曼春表现的总是那般活泼开朗,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真正值得烦恼的事,可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原来她竟这般脆弱不堪。   开始是那个她不受欢迎的叔父家,后来是他的离去以及归来的欺骗,再到现在,沈家的大小事务压在她的肩头,再坚强的女人也会感到疲劳。   明楼心下难过,越看越不是滋味,索性抬头看向前方,不期然看到后视镜中小苏带着好奇与打量的神色,明楼瞪眼,示意他专心开车。   小苏张嘴正准备说话,却发现明楼的眼神愈加可怕,不得不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指着外面,示意,沈家大宅就在前方。   明楼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只是,这般看来,形势不太乐观。   原来,沈家大宅外面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粗略看过去,大约有一百来人,拉着黑白横幅,额头上绑着白布,群情激动的举着横幅,一层又一层的挡在路的正中央。   在车内,听不清到底在喊些什么,但明楼知道不会是好话。   他抿着唇,不忍打扰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一会的人,倒是曼春突然睁开眼睛,抬起头,一开始有些茫然,不过很快看到了离车不远处的示威人群,眼神逐渐变的冰冷。   “谢谢你送我回来,改日一定重谢明先生。”客气且疏离,伸手就准备推开车门。   明楼拉住她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恼怒,“你现在这样下去,不是送死吗?”   曼春低头看着他拉住的地方,神色有些茫然,“明先生,我是生是死又关你何事?你不是一向算计的最清楚吗?我死了,其实对你才是最大的解脱吧。”   明楼气的眼皮直跳,知她怨气大,却不知竟这般不分场合,外面那些人就是冲着她来的,双拳不敌四脚这样浅显的道理她能不知?   看她眼里的倔强,明楼也只说不通,气的一哼,索性松开手,她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利落的推开车门,向着人群走去。   汪曼春其实也不是不识时务,除了被明楼的感情糊过眼之外,其实她一直活的很清醒。她有无尽的恨,也有无数的责任,此时的她唯一不能干的事就是被从前绊住脚。   刚刚醒来的那一刻,她心理有些异样,枕在明楼的肩上是她觉得最舒服的地方之一,她不想毁了最后一点的温暖记忆。   汪曼春不知明楼刚才那般恼怒模样又是为何,但是,有一点她很确定,不管因为什么,明楼那样的人,绝对不能再次信任。   此时堵在沈家大宅门口的人也看到了缓缓走来的汪曼春,寒风中,绝美女子脸上带着冷笑,暗红色旗袍隐在黑色男款呢子大衣之内,随着她的走动,纤长的腿时隐时现,那场景,看呆了在场的不少男人。   倒是里面有一声尖利的女声喊道:“就是她,她就是沈家大小姐,害的我们白干了半年活!”   这一声,也喊回了不少人的魂,众人开始向曼春聚拢来,神情激愤,好像下一秒就要剥皮吃人。   其中一个举着横幅的男人头上还绑着白色的带子,写着,“血债血偿”,一副凶神恶煞模样,冲在最前方,一只手指着汪曼春的脸,指责道:“你个狼心狗肺的资本家,我弟弟在你手下干活,受了伤,却没钱治疗,一个想不开,跳了楼!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要不然,你也别想活着离开!”   他一出声,旁的人也纷纷开始责骂起来,贱人、□□、黑心、走狗……充斥在耳边的还有更难听的污秽之词。   汪曼春扫视一周,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在这沈宅大门口,距离住宅还有不少距离,要不然他们敢这般闹,惊了沈家人,吓到沈淳,她一定会让他们死都找不到原因。   到底是经过战争的人,汪曼春的气势与这些凭着一腔子热,只会胡乱吵闹的人完全不同,她的眼神冰冷无情,不见得多么凶狠,但被她目光所看之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挡在她面前的人群突然一个又一个的噤了声,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是陈虹指使你们来的吗?”汪曼春双手环胸,以一挡百的气势问道。   陈虹是陈妈的本名,只在沈宅里,大家都会尊称一句陈妈,久而久之,也甚少人会直呼其名。   人群中有不少人交换了眼神,神色紧张,但很快就换上一副愤怒表情,又有人吼道:“我们来找你时要钱的,别扯些有的没的,把钱拿来才是最主要的!”   “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们这些有钱人,不把我们穷人的命当命看,一个个都是黑了心的资本家!”   “今天不还钱,看老娘不撕了你这张皮!”……   你一嘴,我一句,刚才安静下来的局面立刻又混乱起来。   汪曼春毫不在乎,她突然伸手,指着包得严严实实,躲在一个健硕男人身后的人说道,“怎么,陈虹敢做不敢当?你不是一直都想和我正面交锋吗?看到我就变成了缩头乌龟?”   只露了一双眼睛作普通妇人装扮的陈虹从那人背后走出,扯下包在头上的围巾,面带愤怒,却隐藏的很好,“大小姐,我一个下人哪里配与您交锋,不过是看不过你仗着沈家家大业大欺负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罢了。”   汪曼春平生最恨与人讨价还价,若是平时,她心情好的时候,还愿意和她掰扯几句。然而现在,休息不足,连日来的精神紧张,外加想起与明楼的那些过往,实在算不上什么愉快的体验。   哪怕手无寸铁,对付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妇女,汪曼春都可以一击毙命。看着陈虹挑衅的脸庞,心中的怒火满满燃起,只要一下,只要一下她就会永远的闭上嘴。   只是,曼春的手刚抬到一半,就被人握住,准备反击,却被那人更大力的压制住,他轻轻一带,曼春便撞到了熟悉的胸膛上。   汪曼春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更紧的拥住,耳边是明楼一贯冷静的让人厌恶的声音,“先不说沈氏集团到底是不是欠你们工资,一个小小的影视集团而已,沈氏集团产业那么多,你们当真觉得它已经无路可走了吗?”   都是些莽撞之辈,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今天的场合之中,更何况,其中还有很多花钱雇来的戏子。   明楼看的明白,一句话也说的很明白,那些人被堵的哑口无言,有些直接满脸通红。   但毕竟有些不肯善罢甘休之辈,喊道:“你算哪根蒜哪根葱,这是我们和沈氏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   明楼眼神扫过去,是个已经喊的脸红脖子粗的妇人,双手叉腰,一副泼辣模样,被明楼那一看,惊的往后退了一步。   小苏也跟了过来,闻言,朗声道:“这是明氏集团的董事长,明楼先生。”   有些个懂行的一听脸色都变了,就近几人交头接耳,有些却还是一脸茫然,不知这人是何来头,但看他那身行头,也不敢造次。   汪曼春已经推开了他,但明楼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松开,甚至低头对她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容里带着警告。   她一向不是乖乖听话的人,懒得听他啰嗦,挣脱不开他的束缚,索性不去理,对着脸色已经煞白的陈虹说道:“你说,我若将你做的事告诉给沈老爷子,你在香港还有没有活路?”   陈虹脸色煞白,望着面前的几人,又气又急,她张口还想说话,却被明楼一个眼神扫过,立马闭嘴。   其他人不知道,陈虹可是清楚得很,这明楼来香港不过短短几年,但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就连港督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她可以得罪沈家,但万万不能连明氏集团一起得罪。   汪曼春看她哑口无言,看了一眼明楼,更加气闷了。   就在此时,明楼依然牵着曼春的手,向一旁的车子处走去。   一百来号人看着两人走了几步,其中还是有人反应过来,紧跟几步想将人拦下来,“今天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不许走。今天放你们走了,明天沈家逃了,我找谁追债去。”有人带头,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又开始新一轮的嘶吼。   明楼握紧蠢蠢欲动的曼春,先她一步开口:“莫不说沈家不屑于跑,就算跑了,你们也能来我明氏集团算账。”   他这话一出,不但那些个穷追不舍的人愣住了,护着他们开道的小苏愣住了,就连曼春也楞在了原处。   “当然,若是被我查出,你们趁乱做假”明楼拉长声音,说话时将周围几个好几次挑事的人一一看了眼,警告道:“后果自负!”   明长官的气势更强过汪曼春,一时无人再敢出头。   汪曼春稀里糊涂的被拉到了车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要推开车门出去。   明楼伸手将她按在车座上,语带怒气,“汪曼春,胡闹也要有个度。”   汪曼春气的咬牙切齿,“我的事,不用你明长官费心!”说着停下挣扎,气喘吁吁的和他对望,眼里丝毫没有胆怯。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要害你。你这样闹下去,事情解决不了,被那群人闯进了大宅,吓到沈淳可怎么办。”明楼看她气嘟嘟的模样,又觉好笑,又觉无奈,最终只得服软。   车子已经缓缓启动,想来他们实现有和里面的人沟通,看车子近了,立刻开了大门,在那群人虎视眈眈中,又迅速关了起来。   汪曼春猛的推开还压着她的明楼。   明楼不防,头撞上车顶,咚的一声,痛的龇牙咧嘴。   汪曼春没有工夫欣赏明楼的狼狈,满心的火气,却也生生压着,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看向车窗外,再不去理人。   明楼自己用手摸了摸头顶,得,肿一个大包是少不了了。又偷偷拿眼去看曼春,见她只留了个侧脸给他,明显正在气头上。   叹一口气,明楼黯然,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此时,小苏大气不敢出,眼睛笔直的看着前方,专心致志的开车,面上一派平静。   内心却有一整个草原的草泥马奔腾,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啊!!知道太多秘密会不会活不长啊?呜呜呜……我只想安静的坐个开车的美男纸,为什么就这么难!!!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活不长哦~ ☆、摊牌   汪曼春有一百个理由拒绝明楼进入沈宅,可明楼却有一万种说辞说服她,又或者不是说服,而是让她不得不服。   从前到现在,一直如此。   她心里气闷,却也无处发作。车刚停稳,就急忙推开车门,门口是早已等待的沈阙。   沈阙立刻迎了上来,殷勤的很,“姐,你回来了。”说着,眼睛又看向明楼,一副我不熟,我不认识他,他来干什么的过度掩饰表情。   明楼内心扶额,这个弟弟,有点蠢。   汪曼春抿唇,白眼都没力气翻,自然已经知道请出明楼这座靠山的人是谁了。   “父亲呢?”   “约了人,有应酬。”沈阙谨慎回答。   汪曼春点了点头,心头压着的担子又重了些,毕竟她曾发誓接过沈家的担子之后,就再不让老爷子担忧,奈何,事情总不能如愿。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耍些无谓的脾气也没用,解决问题才是上上之选,汪曼春瞟了一眼站在车外,一副自得摸样的明楼。   一边往里走,一边对着沈阙说道:“帮我招呼明先生,我去看看淳儿。”   话音刚落,就看到沈阙喜笑颜开的走向明楼,做惊讶状,热情招呼:“哎呀,明先生也来了啊,请进,请进。”   明楼:……   汪曼春:……   所以你刚刚眼睛一直是瞎的吗?   一进大门,汪曼春便脱了身上明楼的大衣,问道:“小少爷呢?”   “在房间里。”晓春回答。   汪曼春看她眼下有严重的黑眼圈,自然知道她也休息不好,沈淳愿意相处的人,并不太多,晓春算是他比较能接受的人,是以一般汪曼春出去的时候,晓春就是那个照顾沈淳日常生活的人。   但听闻沈淳一人在楼上的房间,还是皱了眉,“你让他一个人在房间?”   晓春摆手:“不是的,大小姐,陈信陪他玩了。我也只是下来给小少爷倒杯水,很快就会上去的。这不,正好看到你进来,过来和您汇报一声。”说着还用手指了指放在不远处放在桌子上的水壶。   “陈信?”汪曼春边走边问。   晓春看着她脸色不太好,有些责备自己的大意,她听说这才闹事,有陈妈一份,陈信是陈妈的孩子,难免被迁怒,赶紧解释道:“陈信那孩子和陈妈完全不一样的,乖巧、懂事、有礼貌,最重要的是,他也是个苦命的,他那个妈妈从来没有好好对他。”越说越来气,话语里对陈妈也有了责备之意。   陈信那孩子汪曼春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也并没有关注过。陈虹看汪曼春不顺眼,处处与其做对,为了让沈家不至太乱,一直没有真正出手教训,只不过小惩戒了一番,这才安生了两年,又出来搞事。看来,做事还得赶紧利落。汪曼春想道。   但是有这么个妈也是陈信命不好,他是陈虹与其所谓青梅竹马的恋人生的,本该是个美好的爱情故事,偏偏陈虹太过要强,不是个安生的,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更是不愿意一辈子做下人。在于竹马结婚期间,对其动则就是打骂。   是人都有气性,男人脾气再好,也不可能无故忍受妻子的无数次辱骂和殴打,在一次陈虹当着众人的面说他性无能时,忍耐了许久的人,终于爆发。虽然没有动手打人,但从此一走了之,连儿子也再不看一眼。   可怜当时的陈信只有六岁,留不住父亲,也无法跟着他一起去,被抛给母亲的他从此过上了更加悲惨的生活。   陈虹将一腔怒气转移到儿子身上,打骂更是家常便饭,沈老爷子看不过去,对陈虹下过命令,让她不能再如此任性妄为。那之后,陈虹稍有收敛,可管教儿子这种私事,哪怕是东家,也无法过多插手。   再者,陈信那孩子沉默寡言,年纪幼小,既不告状,也不求饶,大部分时候在沈家更像一个隐形人,没有多少存在感。   汪曼春在的几年,因为与陈虹不对盘,对她的事更是不会多看几眼,这些事还是从佣人嘴里偶尔听到的。她对那孩子没太大的印象,只记得那孩子十岁的时候,拜托晓春来求她,能不能给他一份工作。   她本想着孩子太小,做事对他来说实在勉强,还不如痛痛快快再玩几年,可晓春不顾她的拒绝,又腆着脸求了一次,还说了许多好话,曼春便同意让陈信去花园帮忙,不但晓春欢天喜地,她记得陈信好像也在一次碰到她之后,郑重的道了谢。   那之后,汪曼春基本上没怎么看到过这个孩子,若不是那日陈妈在客厅打闹,她也不会注意到原来当时的男孩已经长成了小小少年。   “淳儿和他玩的来吗?”汪曼春不禁担心,因为印象中,那孩子总是低着头,不爱说话,且沉默寡言,看着不像是个陪孩子玩的人。   不过晓春还没回答,汪曼春已经知道了答案,因为稍稍打开的房间里,传来沈淳快乐的笑声。   推开门,就看到沈淳趴在陈信的背上,一个男孩,一个少年,围着房间转圈,两人都乐得傻笑。   陈信第一个看到汪曼春,立刻停止了动作,神色紧张,僵在原处,沈淳好奇抬头,看到了汪曼春,急哄哄伸出手,喊道:“妈妈,抱。”   汪曼春心下安慰,走过去将孩子抱在怀里,笑问道:“有没有想妈妈啊?”   小孩子本就情绪来的很快,有人陪着还不觉,此时离开了两天家的妈妈终于回来了,又觉得有些委屈,竟红了眼,可怜巴巴的说道:“妈妈我想你了。”说完双手环住她的脖子,竟呜呜的哭出声来。   汪曼春笑也不是苦也不是,又觉得被这样需要的感觉实在很好,伸手拍拍他的背,安慰道:“乖啊,妈妈不是回来了吗。”   又哄了一会儿,沈淳才再次喜笑颜开,不过还是抱着汪曼春不肯撒手。   这个过程中,陈信就站在一旁,没有大小姐发话,也不敢直接退出房间,有些迷茫的看着母子两人的互动。   原来,妈妈是会抱儿子的啊。他有些苦涩想到。   眼前的画面太过温馨,他有些不想再看了,干脆低了头,看自己的脚在地上画圈圈。   “多大了?”汪曼春的声音突然传来。   陈信反应了一会儿,看到房间除了自己也没别人,这才有些惶恐的回答,“十四岁。”不知道她问这个要做什么。   “还在花园帮忙吗?”   “是的。”陈信沉稳答道。   汪曼春看了他一眼,孩子穿的衣服不太合身,虽是瘦条条的,但个子倒是拔得蛮高,人也干干净净,虽然话不多,但尚算稳重。   “有去学校读书吗?”汪曼春突然问道。   陈信滞了一下,脸有些发烫,摇摇头,回答:“没有。”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我有自学,王医生也有教我。”   汪曼春皱眉,这么大的孩子没有上学,陈虹这个妈做的还不是一般的差。   “嗯,你暂时别去花园帮忙了,明天我让人带你去学校报名,回来之后,你主要的任务就是陪小少。”几秒时间,汪曼春有了计量,她这段时间定会极忙,陪沈淳的时间有限,难得有沈淳不排斥人,有个玩伴也好。   “啊?”陈信显然没料到事情一下发生了突变,没反应过来,楞楞的。   汪曼春心想,到底是个孩子,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陈信听完,终于确认自己不是幻听,也顾不上回答,只一个劲的点头,眼里含着泪,却强忍着不掉下来。   汪曼春叹气,又将注意力转回到沈淳身上,陪他玩了会,叮嘱陈信陪着他,这才有时间回房间换了套干净衣服。   她望着梳妆镜里的自己,34岁的女人,脸上少不了岁月的痕迹,可她的生活依然飘飘浮浮,不免心中涌上不少复杂情绪。   可也不过是一个转身的时间,再次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她又是那个决绝、狠厉,打不倒的汪曼春。   不出所料,明楼正坐在客厅中间的沙发上,沈阙在一旁陪着,低眉顺眼,一副受教模样。   哼,从认识开始,这人就没有变过,一直喜欢摆出教训人的架子。   明楼似是听到了她内心的腹诽,猛地抬头与楼梯上的她对眼,汪曼春不妨,差点一脚踩空,摔了下来,好在有惊无险,只更加恼怒的瞪了明楼几眼。   也不知为何他的脸皮今天尤其的厚,竟毫不受影响,依然笑的温和。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汪曼春恨不得撕了他那张笑脸,表明上却礼数周到,“明先生,今日真的要感谢您。不过近日沈家实在事情繁多,怕招呼不周,就不留你吃晚饭了。”   饶是有准备的明楼都忍不住感慨,曼春受了委屈一定会扳回来。   回到沈家,先晾了明楼大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把人盼下来了,开口第一句话,说好听点是送客,说难听点就是赶人。   一向作为座上宾的明楼哪里受过这般委屈,可看着曼春昂首挺胸,一副誓死争斗到底的模样,又忍不住笑起来。   不能把人逼的太急了,于是明楼起身,做出一副谦恭模样,“沈小姐说的是,那明某人就不叨扰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和沈阙说一声就行,我定当鼎力相助。”   汪曼春不解,他这话说的奇怪,还没来得及问,就听站在一旁的沈阙得意的说道:“大姐,刚刚我已经正式拜沈先生为师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为你分忧。”说着,还一脸渴望的看着汪曼春,一副求表扬的模样,就差摇尾巴了。   汪曼春:……   谁来收了这个蠢货!!!   明楼笑而不语,打了招呼之后,就转身准备离开,听着后面跟上来的脚步,弯了嘴角。   “明先生,我送你往前走一段吧。”汪曼春跟了出来。   两人中间隔着两拳的距离,并肩走在主干道上,旁边是精神的松树,虽是冬日,却也绿绿葱葱,很是好看。   明楼和汪曼春肩并肩走过无数次的路,这是隔的最远的一次,恋爱时期两人腻在一起自不必说,他回国那段时期,虽是做戏,但两人要么牵着手,要么曼春挽着他,哪怕心离的很远,身体却离的很近。   不想现在,身心都相隔如此之远,远到明楼想要进一步,都不知从何开始。   “为什么?”一直沉默的汪曼春突然开口。   明楼就算再聪明,没头没尾突然的一个疑问,他也实在不知如何回答,遂玩笑道:“问问题总要列个已知条件。”   汪曼春没心思和他扯,“为什么收沈阙为徒?”   “你之前不是求过我吗?”明楼反问。   “我求过你你就答应?”曼春讽刺道,那眼里有无数的话。   无需点明,两人都想起从前。他离开时,曼春的泪水,他归来时,曼春多次期盼两人永远在一起。   明楼望着前方,不知该怎么回答,却听曼春说道:“你现在还为政府工作?”   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明楼转头看到曼春认真的眼里,看她脸上挂着的笑,愈发难过,“没有。”   “他们少了你这样一位出色的特工,还真是可惜了。”曼春从鼻子里嗤笑出声。   明楼沉默不语。   “你既然不为政府工作,自然也谈不上再将我抓回去受审。”说着,停了一下,看向明楼,继续道:“还是,你明长官作为正义之士,想把我这个漏网之鱼在抓回去好好审一遍?”   “曼春,你想多了。”明楼无奈答道。   “又或者,你现下这般接近沈家,其实是别有所图?”汪曼春声音突然上升,带着浓浓警告意味。   明楼看着那张戒备的脸,只得再次退步,“不会。这次,我是真的想帮你。”   他说的是帮你,而不是沈家。   汪曼春想,这要是以前的那个自己,听到指不定又改如何自作多情了,可现在的她,很清醒。   她突然换了笑脸,不复刚才的冷言冷语,“明先生,沈家这次得你相助,感激不尽。往后家弟恐怕还要明先生多多费心,我沈曼春在这里先给您道个歉。明先生如此慷慨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助沈家渡难关,沈家一定不会忘记明氏恩情。”   说完,汪曼春伸出手,以表诚意。   明楼被她突然的转换搞得措手不及,心情略微复杂的看着眼前狡猾的女子。   一开始,是他抢着要帮忙,现在,她一句话,就把自己的路堵死了,不拿钱出来助沈家,那就是自己打脸,还显得自己真的别有所图;拿出来,就往她的坑里跳了下去。   最重要的是,她说的是沈家不忘明氏恩情,不是她汪曼春。   汪曼春的手还停在空中,嘴角带着笑,看向明楼。   明楼只能进不能退,叹了口气,伸手与其相握,有点哭笑不得,着了这个丫头的道。   “希望明长官做个表里如一的人,不要再利用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将我们耍的团团转。”握手完毕,汪曼春不忘补充。   明楼只得干笑,赔罪,“没有利用。”   谁知汪曼春笑容不减,玩笑般补充,“不过利用也没关系,我汪曼春现在是醒着的,还是有精力和明先生过过招的。”   不待明楼再说话,继续说道:“前面的路还太长,就不陪明先生往前走了,您也上车吧,好走不送。”说完,利落转身离开。   明楼的话堵在嗓子眼,对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心情复杂,汪曼春最是执着,爱的时候执着,恨的时候更是执着的可怕。他不期望太多,哪怕只想和曼春当个普通朋友,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呼~春春终于扳回一局! ☆、重识   1950年的香港,电影事业尚处于朦胧阶段,大部分还是粤语戏曲的天下,对于汪曼春能够抓住时机,大胆进入电影制作行业,就连明楼都不得不佩服她的能力与眼界。   汪曼春所说的那笔钱,其实说到底也不用明楼出,只是有明氏集团作保,之前不愿贷款的银行也再找不出难为的理由。   资金到位,汪曼春也从困境中解脱出来,沈氏集团旗下的这个影视集团风风火火的忙碌起来。   明楼找人暗地里教训了一顿港督的侄子;隔三差五,沈阙就会上门,既然已应承下来,明楼自然就会尽力尽力的教上一番,好在沈阙现在也是真心想学,总体上来说还是个机灵的人,教起来也不太费劲。   他派人去找曾经作为明家家庭医生的苏大夫,只是一直没有消息;那个带头煽动闹事的陈虹,自事件解决之后,竟突然销声匿迹,好像一下子从香港消失一般,明楼谨慎惯了,便命小苏一直查下去,直到知道确切消息为止……   总结下来,明楼这段时间做了很多事,基本上所有的事都与曼春有关,但那日在沈宅之后,两人再没有见过一次面。   两人虽没有过多的来往,但在曼春有难的时候,他能力所能及的帮一帮,而她也愿意接受。也许,他们以后一直都是这种关系,社交场合偶然相遇,成了点头之交。   五年、十年,又或者是二十年,如果两人都还活着,也许能够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吃一顿饭,忆曾经有过的美好。   这已经是明楼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明楼望着办公室外暗沉沉的天气,心情有些微妙,明明应该高兴的,偏偏觉得少了些什么。   也许是昨日澳洲来的那通电话吧,明台和锦云生了个招人疼的小姑娘,明楼开心之余又觉得有些难过,大姐一向最疼明台,如果能看到今日,不知该是何等的开心。   明台当了爸爸也沉稳了不少,不再是个咋咋呼呼的少爷,得意的抱着女儿对着电话,引她发出依依哦哦的声音。   明楼一向做惯了大哥,哪怕弟弟已为人父,依然忍不住教导几句,引得明台大呼郁闷,兄弟俩在电话里拌拌嘴,让他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那一大家子的快乐。   通话尾声,明台欲言又止,终于在明楼不耐烦准备挂电话时,说道:“大哥,你现在也该想想结婚的事。大姐肯定也非常想要看到你有人陪着,而不是一直形单影只。”   结婚?自他被迫去法国留学之时,这个念头就已经彻底的断了,后来,面对战争,整日里刀光剑影,更是无法奢求。更何况,从他得知曼春成为76号情报处的处长时,就已经知道,这辈子都无望了。   天渐渐黑了下去,明楼坐在办公室里,却不知该去向何方。   倦鸟归巢,可他早已经没有巢。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竟是今日接替小苏工作的司机,昨日小苏哼哧哼哧红着脸扭捏了好久,才提出想请半天假,原是小苏母亲看他年岁不小,安排小苏和某个她相中的女孩见一面。   “明先生,今日天气不好,再等一会儿,恐怕会有暴雨。”司机立在一旁,说道。   外面乌云密布,的确是风雨欲来的模样,明楼站起身,将外套搭在左手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走吧。”   明楼坐在车里,好半天车子才向前移动一步,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吵的人脑仁疼。   司机急的满头汗,时不时伸出个脑袋看前路的情况,一望数里,竟都是密密麻麻的车。这一段是中心路段,想是大家今日都急着回家,竟这般拥堵。   “不要着急,慢慢等着吧。”明楼被喇叭声扰的心烦气躁,叮嘱完之后就靠在了后座上。   “是。”刚刚还异常焦躁的司机看到明楼脸色不好,立马安静了下来。   明楼侧头望着行人的脚步匆匆,时不时抬头看看天,脸上挂着焦急的神色,每个人都有着固定的方向,而方向的那头应该就是家。   突然,一个熟悉的背影闯入了他的眼帘,那人立在一家铺子的中间,抬着头,可能在看招牌名,穿着长款深色的呢子大衣,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脚上踩着一双卡其色的包脚女士皮鞋。   在一堆匆忙移动的行人中,那高挑的背影显得尤其出众,明楼看着竟舍不得移开眼,可那人很快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行动快过想法,明楼一边开车门,一边说道:“你直接回家吧,等会儿我会自己回明公馆。”   话音刚落,人就已经走了几步远,徒留司机在车里干着急,看着明楼的背影,张了张嘴,又开始急躁的按喇叭。   直到手握住门把手,明楼才有些紧张,见面要说些什么?她会摆出什么脸色?说是偶遇有没有可信度?已有两月没见,曼春对他现下是何看法?有没有好转?   想着,明楼又觉好笑,他明楼何曾这般畏畏缩缩,犹豫不决过。   推开门,这才发现是一间专门卖各种模型的店,铺子挺大,竟还有二楼,柜台后有个花白头发的老人,看到他,也只是抬头招呼了一下,随后,又埋首与他面前的那堆零件作斗争。   铺子里顾客不多,寥寥几人,分散在不同的货架后面,是以,明楼很快锁定了在最里层的曼春。   深吸了一口气,明楼向着她走去。   曼春正细细观察上面的那家模型,似乎有些相像,放在最上面,她踮起脚也不见得能拿得到,又恰好听到脚步声走进,以为是店员,便直指最上面的那架,说道:“麻烦帮我取下那架看看。”   来人没说话,不过动作倒是利索,伸手轻轻松松取了下来,递到她眼前。   曼春注意力全在那架飞机模型上,望着银色的机翼,有些失望。   “怎么?不喜欢这架?”那人突然开口,如此熟悉的声音。   饶是镇定如曼春,一时之间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明楼手上还拿着那架模型,望着曼春因为惊讶而生动的脸,不自觉的带了笑,“恰巧路过。”   重逢以来,每每相见,曼春不是一副愤怒压抑模样,就是一幅故意摆出的假笑模样,此时来不及掩饰,眼里脸上满是惊讶,倒是真实可爱的很。   明楼不禁想到以前,小时候家教极严,明楼自小读些谨言慎行的书籍,养的他一板一眼,后来,遇到曼春,多是她一刻不得安宁的在他身旁闹腾,对于从小行为得体的明楼来说,虽拉不下脸参与,但往往也觉得异常有趣。   大部分时候,都是曼春跟在他的身后闹腾,有时她不耐烦了,嘟着嘴不高兴,说明楼不在乎她,小女孩闹矛盾,明楼嘴上说着不在乎,可到底没了那闹腾的人总觉得缺少了些东西,有时,他也会按耐不住想念,干脆突然出现在那丫头的面前,看她吃惊的模样。   往往这时,曼春先是一脸惊讶,不可置信的模样,随后便高兴的跳到他身上,双腿夹着他的腰,说什么都不肯下来,常常闹的脸皮薄的他满脸通红,却也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偷偷弯了嘴角。   只是现下,当曼春惊讶的表情之后,迎来的不是欢喜的拥抱,而是对着他惯用的伪装面孔。   “明先生,真巧啊。”曼春嘴角弯弯,看着一脸笑意,偏偏这笑容没达眼底,怎么看怎么讽刺。   明楼心下失望,却也不表现出来,只好也堆了笑容,拿着手里的那架模型转移话题,“怎么,你什么时候也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我记得你曾经最烦我摆弄这些东西。”   “我哪里有资格对明先生的爱好指手画脚,不过是我儿子喜欢,恰巧路过,给他买上一架罢了。”说这,曼春拿过明楼手里的模型,端详起来。   听着曼春骤冷的声音,明楼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板栗,说什么不好,偏偏要说从前。   那时的这些飞机坦克火车的模型,可是明楼的心头爱,只明家从小对他寄予厚望,早早安排好了他的未来,哪里让他过多的“玩物丧志”。大姐对他寄予厚望,望他接班,对于一人撑起整个家的大姐,明楼自然也希望为她解忧,男孩幼稚工程师的梦想自然被埋在了心底。   可很多时候,明楼还是有些小孩心性,舍不得将收集的模型丢了,便都放到了曼春家里,去找她的时候往往会研究的入神。曼春气呼呼,觉得受到了冷落,好几次气急了对着他又咬又踹,扬言要趁她走了,将这些模型砸的稀巴烂。   明楼嘴上各种求饶,心里却一点也不担心,他不在的时候,曼春常常会帮他擦拭那些模型,亦或是出去玩的时候,看到特别的,也会买回来送给他。每每这时,她就会傲娇抬头,一幅,我只是可怜你的小表情,惹的明楼又爱又怜。   “淳儿喜欢什么样的?”明楼摇摇头,想要摇走那些过往,聪明的转移话题。   曼春脸上表情不好,皱着眉细细看手上的那架,有些失望。   “你说说看,或许我会知道。”明楼说道,看她不在看手上那架,也不理人,反而是又开始在货架中寻找。   趁热打铁,明楼干脆将袖子撸了上去,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模型,重新放到原位,说道,“你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飞机模型的款式可是多得很。”   终于,曼春也不是和自己较劲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急躁道:“那你最好给我找到,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淳儿说在梦中见到过,银色的机身,红色的机翼,而且整个线条估计是圆润流畅的,因为淳儿说那家飞机圆圆的。”   明楼耐心听她说完,神色有些怪异,“所以,你找的是一个小孩梦中出现过的飞机模型?”   “要你管,爱帮不帮。”曼春闻言,恼怒的抬眼瞪他,说完,就自顾自的又开始找起来。   明楼望着她的背影,心中突然酥酥麻麻,她是曼春,却又不是曼春。   她可以为了一个小孩的梦,在暴风雨欲来的时候仍在外面耐心寻找,这时的她,与那个残酷的76号没有丝毫关系,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女人,在完成儿子心中的梦想。   不,比普通女人要决绝许多,不只是对待沈淳,对待任何她承诺保护的人,她都会张着双手挡在前方,哪怕骂声漫天,哪怕做着些血腥残酷的事,为了保护她认定的家人,毫不退缩。   这才是曼春,明楼直到今天才刚刚了解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了,今天应该还会有一更,但是会比较晚~估计要凌晨了,大家可以明天来看~ ☆、宴会   沈家大小姐生日,邀请香港名流赴约,明楼作为沈老爷子的座上宾,自然早早收到请柬。宴会当晚,明楼收拾妥当,准备出门时,想到要见到曼春,有些期待,却突然又有些紧张。   小苏看他脸色怪异,以为他不舒服,“明先生,您如果不舒服,就不要勉强去了。”说完,还不怕死的补充道:“反正沈小姐也不太想看到你。”   小苏作为秘书,自然清楚,明楼约过曼春很多次,但次次沈小姐都能有得体又恰到好处的理由拒绝了。   明楼白他一眼,道:“你母亲已经开始张罗你结婚的事,你和那位姑娘交往的如何?”   一击命中,小苏乖乖闭嘴。原是在相亲前,他极度别扭,不愿参与那样的场合,便表现的极其幼稚,可谁知来的竟是他从小到大中意的女子,忙慌张补救,奈何女孩家人对他印象不好,死活不肯继续呆下去,带着女孩直接走了。   小苏母亲狠狠的大骂他一顿,小苏跪下起誓,一定会在一个月之内将姑娘赢取过门,奈何半个月过去了,女孩家人连个门都不让他进。   耷拉着脑袋,小苏如丧考妣,蔫不拉几的给明楼打开了车门,明楼觉得好笑,又觉这二十好几的小伙子,竟也能摆出如此委屈的模样,遂说,“擒贼先擒王,你总这么走迂回路线,下辈子都别想见到老婆。”   小苏郁闷,幽幽抬眼:“先生也没有老婆。”   明楼坐进车里,伸手摸了摸放在胸前的礼物。   小苏开了一段车,终于回味过来,高兴嚷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我直接先搞定姑娘?哎呀,我这么没有想到。”说着兴奋转头,对着后坐的明楼说道:“先生真是太狡猾了,你放心,沈小姐早晚会被先生搞定的。”   “看前方。”明楼一声怒吼,小苏及时看向前方,左打方向盘,这才避免撞上前方突然减速的车。小苏胆战心惊,吓出一身汗,偷偷从后视镜里偷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明先生,暗暗下定决心,今天之内,绝对不多说一句话,免得遭骂。   明楼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为什么他的司机这么蠢?突然好怀念那个话不多,做事利落,还不蠢的阿诚,果真没有了之后,才知道珍惜什么的。   车辆拐入另一个路口,沈家就在不远处,今日宴客,一向大门紧闭的沈宅今日铁门打开,灯火通明,有不少人在门口迎接,其实也是打着另一种旗号的检查。   明楼的车辆靠近,停了下来,小苏伸出头去,与见过几次面的粱鑫打招呼,许是沈家主人打了招呼,他们不需要停下来,配合检查,刚刚减速的车又迅速向里面驶去。   院子里的路灯都开了,黄色的灯光意外的照暖了平时由于树木过多,显得有些阴森的主道。再过十五分钟,就能见到曼春了,明楼突然有些坐立不安。   自那日在模型店找出了沈淳想要的那架模型之后,明楼就怎么都没办法将曼春当时的笑容驱逐出脑海。   醒着、睡着的时候,晃晃悠悠的都是她的脸,那些个曾经被他打包深埋起来的记忆再也压制不住,全部争先恐后的跳出来。   哪怕再怎么自欺欺人,明楼也清楚,他动心了。就像多年前对着尚还是少女的曼春一样,他对着如今的曼春,心跳难以自抑。   只是,当时是曼春走出那第一步,勇敢的站在他面前,像是宣示主权一般,指着他说道,喂,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当时的明楼是怎么表现的?他觉得只是小姑娘一时的心血来潮,并没有当真,只笑笑说,等你长大了再说,谁知曼春可不是随意糊弄的,狡黠的笑着,趁他不备,在他脸颊上落了一个吻,明明羞红了脸,却得意洋洋,说,我们有肌肤之亲了,你要对我负责。   那时候啊,明楼想到,嘴角不自觉弯起来,直到小苏的声音传来,才将他从记忆中拉扯出来。   “什么事?”明楼蹙眉,不悦道。   小苏很委屈,一只手还拉着车门,说道:“先生,到了。”   明楼有些脸红,干咳一声,弯腰出了车子。   他整整衣服,一回头就看到沈老爷子穿着暗红色的中式衣服,精神矍铄,倒是比之前见面状态要好上许多。   沈老爷子声音也很洪亮,“明先生,感谢你百忙之中来参加小女的生日,好多次都想单独请你来吃饭,可听曼春说你忙的家都不着,我这才作罢,今天一定要好好休息,就当自己家一样。”   明楼伸出手与其相握,脸上挂着得体谦卑的笑:“老爷子客气了,我今日午饭都没吃,就打算留着肚子来沈家一饱口福了。”   “哈哈哈。”沈老爷子爽朗的笑着。   讨长辈欢心什么的,明楼做的最是顺手,一路走进去的时候,又和沈老爷子聊了聊沈阙的学习情况,不过度夸奖,却也暗示未来沈少爷前途不可限量,惹的老爷子一路上就没合拢过嘴。   客人来的还不多,三三两两的坐在不同的地方聊天,看沈老爷子亲自领着明楼进来,熟识的不熟识统统都围了过来,明楼一边应付着,一边迅速在客厅里搜索,看了一圈,也没有想见的身影。   沈阙拿着两杯喝的走了过来,将其中一杯恭敬的递给了明楼,“老师,先喝点东西。”   沈老爷子看着平时跋扈的儿子此时这般得体,心中也很欣慰。众人围着明楼又聊了一会儿,便都被一一打发了,老爷子也去外面迎接其他客人。   照理说曼春作为沈家主事的,又是宴会的主角,没理由不出现啊,明楼不死心的再次四处寻找,站在他不远处的沈阙迅速靠近,以耳语的声音,偷摸说道:“老师,不用找了,我姐还没有下楼。”   明楼拿着酒杯的手有点僵,不过很快恢复常态,回头看向沈阙,挑眉以示疑问。   沈阙与其相处一段时间,本来以为明楼那句,“对你大姐有所图”只是一句玩笑话,可很多时候,又从蛛丝马迹中发现,绝对不是简单的玩笑,留意观察,更是发现明先生看大姐的眼神都不一样,平时去明家上课的时候,明楼也会拐弯抹角的问些姐姐的事。   虽然吧,明楼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当自己姐夫也是最佳人选,可惜,姐姐貌似看不上他,有时沈阙不小心在她面前提起明先生时,无论当时她是不是笑的,都立刻拉下脸,一幅不想再听的模样。   不过,这不妨碍沈阙趁机在明楼面前表现,看他有疑问,立刻狗腿的凑上去,道:“我父亲说了,让她今日好好休息,闲事不用管,让她只在关键时刻露露面好好享受就可以了。”   享受?明楼皱眉,却见沈阙挤眉弄眼,又小声说道:“其实,这是父亲给姐姐安排的相亲宴,让她在众多才俊中选个中意的当我姐夫。”   明楼一口气没提上来,刚喝进嘴里的酒呛在嗓子眼,顿时咳嗽起来,呛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靠的近的人赶忙递过纸巾,明楼咳了一会儿,也缓了过来,只满脸通红,却还是礼貌的向着上前关心的人,因为自己的失态致歉。   好一会儿,终于这个角落又只剩明楼和沈阙。   沈阙望着脸色黑的不能再黑的明楼默默的后退了一步。   喉咙处因为刚刚的咳嗽,还很不舒服,不过更不舒服的是自己的心,明楼环视一周,刚才不觉有怪,现下细细看来,才发现当真来了不少青年才俊,有些个还是父母带着儿子来的。   曼春是个什么性格,他现在最是清楚,即使心里不愿,但沈老爷子开口,恐怕她也不会拒绝。说不定真的就从中挑一个,一想到曼春有可能和其中的某一人手牵手,甚至会有更加亲密的行为,明楼就觉得愈发气闷。   此时曼春正在房间陪着沈淳玩,小家伙今日精神头很好,也很听话,因为爷爷告诉他今日是妈妈的生日,要做个乖乖的孩子,不能让她烦心。   曼春也很享受沈淳的讨好,看他小小的拳头握在一起,要给她捶背,一下一下,做的认真极了。   “好了,淳儿,妈妈可舒服了,你也过来休息吧。”曼春说道。   听到表扬的沈淳高兴极了,乖巧的坐到曼春前面,张开嘴巴,开心的吞下曼春递过来满是蛋糕的小叉子。   “好吃。”满嘴蛋糕,发出模糊不清的赞叹,边吃,还边摇头晃脑起来。   曼春看着小猫一般满足的人,心中也高兴,抬头看到愣愣呆在一旁,没有动手吃东西的陈信,叹了口气,说道:“你也吃吧,这蛋糕味道很不错。”   陈信是个很靠谱的孩子,对待沈淳也很上心,平时曼春不在家的时候,很放心陈信陪着他。沈淳也很喜欢这个小哥哥。就是陈信这孩子太拘束了些,一板一眼,一幅少年老成的模样。   曼春看着小少年也放了一口在嘴里,那表情和沈淳如出一辙,却克制很多,一口一口慢慢吃着。   又陪沈淳玩了一会儿,晓春来敲门,“大小姐,老爷让您准备准备,可以下去了。”   曼春叹了口气,在沈淳额头亲了亲,这才站起身子,走向自己房间的时候,突然停了脚步,问道:“明楼先生来了吗?”   晓春跟在后面,照实回答,“来了,还是老爷子亲自去门口迎的了。”说着又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的说道:“大小姐,我觉得这满屋子人,和您最配的还是明楼先生。”   曼春皱眉,晓春没看到,继续说道:“反正老爷子让你找一个如意郎君,我看来的那些人,虽然个个也都是顶尖的人,但和明楼先生一比,总觉得好像缺少了点什么。啊,对了,老爷子肯定也是最中意明楼先生的。”   “我听说今天厨房里忙不过来,你就去帮忙吧。”曼春冷冷说道,随后当着晓春的面关了房门。   可怜刚刚还沉浸在八卦氛围中忘乎所以的晓春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呜呜呜,大小姐,我不过实话实说嘛?是你自己先问明先生的啊?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赶我去厨房帮忙?我不会做饭啊!!去厨房,只能被赶去洗碗了!!    ☆、礼物   明楼知道曼春美,从小到大,她的美都带着潇洒凛冽的感觉,具有攻击性的美最是难交女性知心好友。   少女时期,她认定的好朋友在背后说她坏话,难听至极。当中众人的面,曼春耸耸肩,表示自此之后,两人恩断义绝。众人只看她冷漠的背影,觉得她正如表面那般,绝情的很,殊不知一转头回到明楼身旁,她哭的不知有多惨。   明楼抱着她,心疼极了,却也不知怎么安慰,只能拍拍她的后背,亲亲她的额头,舒缓她激动的情绪。   那之后,曼春再也没有贴心的女性朋友,她的美也越来越肆意潇洒,不用在乎某个女性的自尊心,而特地打扮的低调。   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的曼春吸引了全场人的眼睛,红色高领长裙,尽显曼妙身姿,是女性最美的姿态,一头乌黑长发此时整齐的盘在头上,小巧的耳垂上缀着一幅珍珠耳环,既不张扬,又恰到好处的让整个人显得端庄典雅。   明楼看呆了,曼春肤白胜雪,这红色更是衬的她美艳至极。他低咳一声,想要拽回自己的目光,却发现何止是他,厅里大部分人都看丢了神去。   曼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缓步走到沈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红光满面,很是得意,高举杯子,朗声道:“首先,大家拔冗参加小女生日宴会,实在感谢,沈某在此敬大家一杯。”   众人高举杯子,在空中示意,纷纷低头饮酒。   老爷子喝了口酒,补充道:“你们年轻人,多跳跳舞,不要拘束。我这把老骨头,只有羡慕的份喽。”   笑声传来,气氛正好。   “话不多说,今天就是一个轻松放松的场合,希望大家吃好,玩好。”沈老爷子说完,音乐声也随之响起,就连灯光都配合着渐渐暗了下来。   明楼脸上含着笑,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这沈老爷子看来是真的着急将曼春嫁出去。   作为主角,曼春自然成为重点关注对象,率先走到她面前的是张家大公子,绅士的伸手弯腰,邀请女士共舞。   距离有些远,明楼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曼春脸上的笑容刺痛了他的眼,随后将手放在了那张公子的手里,相携走到临时舞池中央,缓步移动。男俊女靓眼,自然引得不少人关注。   沈阙望着快要被明楼捏断的高脚杯,再次默默后退了一步。   明楼的眼神跟着舞池中央的人,来回移动。   “老师,你要是想请姐姐跳舞,最好能站到舞池旁边,要不然照今天这个趋势,姐姐估计刚跳完一支舞,就会立刻被其他人请去跳另一只。”沈阙站在一旁,指了指侯在舞台一旁的其他人。   明楼放下酒杯,抬手整了整衣服,凉凉留下一句,“看你最近闲得很,明日就把资本论的读后感交上来吧,免得整日沉迷与吃喝玩乐,荒废了正事。”   沈阙如遭雷击,资本论不是前日才让他看的吗?说好的下个月交呢?什么唯物史观、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社会形态……那么多生涩难懂的东西,他要怎么一晚上就看完?   明楼没有理会身后沈阙的怨气,而是直接走到舞池一旁,一曲终了,立刻上前,站到曼春面前。   脸上挂着的依然是温和的笑:“沈小姐,我可是等候多时。”说着,也不待人回答,就伸手握住曼春手腕,轻巧使力,将人从张公子身旁带到自己身旁。   汪曼春还在和张公子说话,不妨明楼竟当众做出这番有失礼仪的行为,一时气的说不出话,只能拿眼睛干瞪他。   “张公子,借过。”这张公子也是认识他的,只觉得明楼看他的眼神里含有敌意,只不知从何而来。   明董事长平时做人最讲礼数,这般失礼的行为可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张公子眼神落在明楼握着沈曼春的那只手上,心下了然,勾唇一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这边汪曼春莫名其妙被明楼挟持到舞台中央,皱眉瞪眼,却只对上个脸色更加铁青的明楼,一时有些恍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事以至此,不过一支舞而已,况且还有不少人在看,汪曼春不在挣扎,而是跟着他的脚步,跳起舞来。   明楼一只手放在她的腰后,鼻尖是她的味道,眼神没有和他对视,明楼心下恍惚,说起来,曼春的舞还是他教的了。   记得那时明家宴会,上海名流纷纷出席,作为明家大少爷,明楼自然负责起主要的招呼任务,当时明镜是有心撮合他和某位千金大小姐的,便让他们跳了开场舞,当时一旁的曼春气呼呼的瞪着他,奈何人多口杂,明楼又在舞池中央,想要和她说话更是不可能。   谁知舞跳到一半,曼春突然没了踪影,明楼心不在焉,频频寻找,恍了神踩到那女子的脚,连连道歉。一支舞终是没有跳完,明镜将他拉到一边教训,明楼却更加心不在焉,最终借口胃不舒服,匆匆溜了出来,气的明镜垂了他后背几下。   明楼找遍了明公馆各个角落,就是不见曼春,急的满头大汗,最后在花园一角,还是曼春突然跳出来,气鼓鼓的问道:“你在干嘛?怎么不和你那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跳舞了?要来这花园喂蚊子?”   一颗心终于归到了原处,明楼板着张脸,正准备训斥她不分轻重缓急,就见她眼睛红红,白皙的脸颊也有很多红色的挠痕,心下一紧,不顾她挣扎,将人拉到怀里细看,发现是蚊子叮的,还鼓起了包,被她自己挠的红血印甚是吓人。   “在脸上,能用这么大力挠吗?看吧,都渗血了。”明楼看着印着红血丝的印子,心疼的很,语气也不禁带了责怪。   一听这还得了,本来就委屈的不得了的曼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推他,一边打他,嘴里还模糊不清的嚷嚷着:“才不要你管,我挠死自己也和你每干系。你去和那个大小姐跳舞,还来管我干什么,你不是笑的很开心吗?对她就那么温柔,对我就知道凶,你个大坏蛋,再也不要理你了。”   好嘛,这样重的指责,明楼趁机检查她的露在外面的脖颈,胳膊等处,果不其然,好几处红肿的包。也不想和她在这里纠缠,低声哄着她:“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这里的蚊子太多了,我们去房间先擦药好不好?”   曼春哭哭啼啼的被他搂着向前,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猛的推开他,鼓着两腮,道:“你教我跳舞。”   明楼一个头两个大,指着这黑漆漆的地方,“现在?”   “对的!”曼春一步不让的回答。   明楼看着她还包着泪,脸颊好几道血痕的可怜模样,难得的服软,“好嘛,好嘛,那你过来。”   于是,曼春便立刻喜笑颜开,跳到他的怀里,伸手抱着他的腰,抬头望他,笑嘻嘻的说道,“你教吧。”   明楼无奈,“不能抱的这么紧。”   “我就要抱。”曼春不肯松手,还示威似的将两只手搂的更紧。   明楼哭笑不得,低头望进她的眼里,刚刚哭过的眼睛水洗一般,天上有星子印在她的眼里,亮晶晶又印到了明楼的心里。   那之后的很多年,这样美好的曼春,他根本不敢拿出来想念。   直到现在,曼春的手虚虚搭着他的肩膀,要多生疏有多生疏。   “怎么,现在连支舞都不愿和我跳了?”明楼看她小心翼翼避让两人可能碰撞的模样,心下难过。   汪曼春抬头,莫名其妙,“明先生莫不是没睡醒?我们现在不在跳舞,又是在干什么?”   近在咫尺,冷漠语言的冲击力似乎更大。   一晚上的积攒,足够明楼失态,放在她腰间的手猛的一带,曼春撞进他的怀里,两人以亲密的姿势相拥,共舞。   汪曼春想要挣扎,拉开距离,明楼却加大手下力气,脸上挂着笑,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语,“别动,你今天可是主角,引了太多人观看,可不是什么好事。”   感受到怀里的女人终于不再挣扎,明楼嘴角微弯,心满意足的搂着柔软的腰肢,轻轻起舞。   一曲终了,汪曼春迫不及待的推开明楼,可他却铁了心要和她做对,握着她的手缓缓退场,看似无意,却使了不少力,让她挣脱不得。   汪曼春无奈,拿眼直瞪他,对上的却是他笑面虎的模样。   正好有其人上来邀舞,汪曼春正准备趁机摆脱明楼,谁知他更紧的握住她的手,一副惋惜模样,“沈小姐连跳了两支舞,怕是体力不支,想必您也是怜香惜玉之人,总给点时间让她喝口水,歇口气。”   说的有理有据,倒是搞的来邀舞的人尴尬退场,汪曼春气的想要跳脚,奈何许多人看着,硬生生忍了下来。   明楼领着曼春走到一旁休息的角落,倒是真的给她端了一杯酒。   汪曼春终于将手抽了出来,接过酒一饮而尽,就准备抬脚走人。   谁知明楼早有准备,这个角落一旁有帘子,明楼轻轻一压,就将人按到了一旁的角落里,汪曼春动弹不得。   忍了许久的人终于爆发,瞪着眼睛,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说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明楼没有说话,倒是看着她气红的脸蛋弯了嘴角,从怀中口袋掏出了礼物。   汪曼春脸色变的更差,“怎么?又送礼物?怎么不送项链,那不是你惯常的手段吗?这次又打什么算盘?是我的命?还是沈氏集团。”   “曼春。”明楼抬高声音,带着警告。   “你以为我还是那个被你耍的团团转的蠢女人?还像以前一样为乐一条破项链就感动的死去活来?”汪曼春讥讽道,却也没过度挣扎,因为她突然想看看,明楼到底想要干什么。   明楼手里拿着手链,心脏却像被人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难受极了,“这是我曾经亲手为你做的。”   曼春听闻,这才低头看他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条红色手链,其中又夹杂着细细的银丝,使得整条手链多了几分活力,接口处,还坠了两颗相思豆。   明楼看她低头端详的模样,鼻子一酸,竟有些想哭。等了这么多年,才终于将它拿了出来。   以前曼春看其他情侣手里带着自编手链,便缠着他撒娇也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哪里懂得弄这些娘里娘气的东西,便拒绝了。   曼春嘟着嘴,虽然生气了很久,最终还是大方的说,算了,反正我不带手链也一样好看。   明楼被她逗笑了,突然又觉得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她实在太不够男人了。可是,这种事也不能让别人知道,要不然他的脸也就不用要了。   于是明楼开始偷偷摸摸的准备,买材料,买书,晚上躲在被窝里开始学习怎么编手链。   最后,手链编成了,他们两的关系也被明镜发现了。   跪在列祖列宗面前,明镜狠狠的抽了他一顿。   又过了多久?总之等他伤好之后,一切都已经变了样,即将去国外留学的他那般残忍的放弃了曼春。   这么多年,辗转多个地方,那条编好的手链却一直戴在身上,连同记忆,一同压在了最深处。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才再次重见天日。   汪曼春望着那条红色手链,突然觉得可笑至极,伸手接过,看到明楼脸上快要漾起的笑容又突然消失。   因为她把手链丢在了地上,用脚狠狠的踩着。   明楼看着在脚下被曼春研磨的手链,心想,她哪里踩的是链子,明明踩的是他的心。   汪曼春此时已经不着急走了,双手环胸,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明楼,你现在唱的是哪一出戏?我怎么看不明白了?”   明楼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看她红唇张合。   喉结滚动,望向她的眼睛,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的眼睛即便带着恨意,依然亮闪闪,望进了他的心里。   “如果,我说想要重归旧好呢?”声音沙哑,有些不像他。   他看到曼春眼里先是闪过惊讶,随后慢慢消失,带着满满的探究,突然踮脚靠近,两人的距离被她拉近。   红唇就在他的耳廓处,曼春的呼吸在耳边响起,那暖暖的气息挠的他挠心挠肺,心跳声乱了频率。   “除非,你死!”曼春猛的推开他,气息也随之远去,明楼慌乱的伸手去抓,早已做好准备的人哪里那么容易就被制服。   眼睁睁看着人转身离去,只留给他一个婀娜多姿却透着残酷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月半楼遭报应了(-?-; ☆、突变   “如果,我说想要重归旧好呢?”   “除非,你死!”   四个字,足够将明楼的希望彻底击碎。   宴会还在继续,人群中间言笑晏晏的女子与刚刚那般狠戾决绝的人判若两人,明楼苦笑,端了杯酒站到阳台上,那笑容太过美好,却不属于他。   明楼站在阳台上,感受有微风吹过,这才稍微清醒些,肿胀的太阳穴也不再那般难受,只心里的伤,怕是再轻柔的风也治不好。   倚在栏杆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却听到有两人聊着天逐渐靠近阳台。   听声音一个是那张公子,另一个明楼不太熟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明楼准备从角落从出去,却听到了曼春的名字,迈出的步子收了回去。   “听说你家人想让你娶沈家大小姐?”那个不太熟悉的声音说道。   张公子回答:“是啊,沈家虽然最近落败了,可好歹还是曾经的大家族,痩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啧,你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我可受不了。你看那沈曼春长得,可比你养的那些小情人长得好。”   “是不错。”张公子似是在笑,“跳舞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女人真能装,穿的风情万种,偏偏装出那副凛然不可欺的模样。”   “可不是,小时候就敢和人私奔,还带着肚子回来的事,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出来的。”   “不过我也不亏,沈曼春那样的,娶回去偶尔睡一睡,想必也是一种享受。”   “也是,看着就不是个省事的,你看到没,刚沈曼春和那个什么明楼不是眉来眼去?”   “没事,看得到吃不着。能打败明楼那样的人,不正说明我张少的魅力吗?”   污言秽语还在继续,两人说着竟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捏着杯子的明楼脸色铁青,从暗处走出来,刚刚还在笑着的两人立刻变了脸色。   刚刚还洋洋得意的张公子脸刷的一下白了,有些战战兢兢的说道,“明,明先生也在这里乘凉啊。”   一句废话之后,他和那个说笑的人一起闭了嘴,一声都发不出来,两人被压在阳台帘子遮住的最里处,求助不得。   原是明楼手拿玻璃片,离他俩的喉咙只有一寸距离,另一人正想反抗,谁知玻璃片毫不留情的在他脖颈处划了细细一条,只伤及皮肤,血都未见,但已足够吓得他屁滚尿流。   两人都是家里的蛀虫,平时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仗着家里的势力,作威作福,一般人当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至多偶尔有时闹了矛盾,也是一帮人斗斗嘴皮子,真枪实弹的上可没几个人做的出来。   奈何他们碰上了明楼,虽然站在所谓正义的阵营里,打着保家卫国的旗帜,但他的的确确杀过很多人,大部分人在死之前连声哼都不会有,就瞪着眼睛,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想着刚刚两人的污言秽语,望着两人因为惧怕恐惧的脸庞,明楼想,只要一秒,一秒的时间他就可以结束这两个人渣的生命。   “明先生。”曼春的声音传来,将濒临失智的明楼拉回了现实。   这不是战时,他两人有错,却也罪不致死。   曼春的呼唤又响起:“明先生。”   收回玻璃片,明楼压低声音,在那两人耳边说道:“走出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如果让别人发现了异常,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两人猛的点头,怕他下一秒就反悔。   “滚。”明楼低低吼道,看那两人一阵风般跑了出去。   “呦,好巧,张公子、李公子也在这里啊。”曼春的声音,又疑问道:“你们看到明先生了吗?我到处找他,一直没见着他。”   “他,他就在里面。”张公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明楼讥笑,这样子的人在战场上,绝对是贪生怕死之辈。   “怎么,沈家招待如此不周,让明先生一个人躲在这暗处寻乐?”曼春突然走过来,脸上挂着虚假的笑。   明楼不再看她,反而目视前方。   曼春往后边看了看,注意这边的人不多,压低声音,警告:“明楼,我告诉你,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不要在沈家捣乱。”   明楼猛的抬眼,看向她,声音里满是不甘,“我在你心里就这般不堪?”   汪曼春其实觉得自己已经很仁慈了,试问谁能对着一个欺骗你感情,谋害你家人,甚至开枪杀自己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好言好语的交流?   明楼的那句重修旧好在她耳里听起来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经历了那些残酷的事,他有什么资格,又怎么敢提这样无理的要求?   竟然还敢搬出曾经试图感动她?那条手链她求了多久啊,他都板着脸,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他那副假装深情的模样,看在汪曼春眼里就是天大的讽刺,天知道,她曾经多么渴望明楼能够多给她一个眼神。   可现在,这些已经不是她想要的了。   远远的她看到明楼走进了阳台,也看到另两人走了进去,也许是曾经战争给她留下的印记,当那两人突然消失在她视野之内时,敏锐的察觉不对劲。   当看到李公子脖颈处那条细长的刮痕时,曼春压抑了一晚上的火也终于窜了上来,前一秒还在想着重修旧好的人,下一秒就要在她家里杀人?那两人死在沈家,沈家又怎么脱的了干系?   可是这些汪曼春已经懒得和明楼交流,甚至懒得回答他的问题,只抬头看向他,眼里带着浓浓的警告,“你要杀人放火我不管,但你最好认清地方。如果把沈家招惹进来,我不会再放过你。”   汪曼春看到明楼眼里的痛苦,那缠绵的痛苦看着她难受,转开眼睛,她再次冷冷说道:“明楼,我只警告这一次。”   说着,转身离开,却被抓住了手腕。   白皙的胳膊上是明楼有力的手,他手上有血迹,手背上甚至有着残留的玻璃,血顺着他的手流在了她的皮肤上,温热血腥。   “曼春。”他的声音带着痛苦,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乞求。   这场景似曾相识,只是印象中的两人却有着相反的位置。   得知明楼即将出国的那一天,汪曼春疯了一般跑到了明家,迎来的却是明镜劈头盖脸的辱骂以及在房间不肯出来见她的明楼。   当时的汪曼春哭的撕心裂肺,她不理解,为什么上一辈人的错需要她来承担,她又做错了什么?就突然成了明镜口中那个没有教养、妄图高攀的女孩?她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罢了。   那日,被赶出明公馆的汪曼春躲到了他们常待的那个公园中,她坐在长椅中,哭的好像整个世界都要塌下来一般,泪眼模糊中,终于看到了一身狼狈出现的明楼。   汪曼春似是鸟儿终于找到归巢,冲到了他的怀里,委屈大哭,求他留下来。   明楼又是怎么做的呢?   他将怀中的人推开,一字一句的说:“我已答应大姐,明日出国。”   对着爱人冷言冷语的模样,汪曼春哭的喘不过气,却还是固执的抓住他的手,说道:“你等我,等我和叔父说,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明楼却只望着她,那般绝情的说道:“汪曼春,我们不可能了。”   无论她如何歇斯底里,如何哭泣,明楼都是一句话,我们不可能了。   最终,明楼转身,一根又一根的掰开她的手指,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汪曼春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是她掰开明楼的手,手被她掰开了,那胳膊上留着的血迹却依然存在。   那年的自己是怎样的呢?蹲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己,那明楼了?   汪曼春有些好奇,回过头,就看到明楼脸色煞白的低头看着她,那眼里的情绪是满满的痛苦,张嘴想要说话,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明楼,你是不是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今天?”汪曼春带着恨意说出口,在得知明楼对她只有利用之时,她渴望终有一日一定要将高高在上的明长官踩在脚底,那滋味一定很解恨。   可现在的她却并不觉得解恨,隐在心中难以言说的痛苦让她有些无法呼吸。   不再去看明楼苍白的脸庞,也不再去看他尚在流血的手,汪曼春转身毫无停留的离去,就如同那年没有回头的明楼。   站在暗处的明楼突然就笑了,那笑声中带着悲怆,啊,原来,那丫头当时是这般痛苦啊。   刚才的汪曼春如同练过无数次那样,将他的手指掰开,明楼也想到了曾经他留给汪曼春的背影。   明楼以前曾想过,如果有机会,他下辈子一定不要生做明家人,太多的责任、太多的放弃、太多的无可奈何。   他看到了哭着跑出明公馆的曼春,心急火燎的准备从后门闯出去,却被明镜撞个正着,大姐二话不说,命他跪到祠堂里。   明楼心挂曼春,说了许多好话大姐就是不放行,甚至命好些个身强体壮的家丁守着他,不得已,只得硬闯,虽不至真的伤他,却也让他受了不少教训。   等他跑出来,终于找到曼春时,却又停下了脚步,他想要冲过去将哭成泪人的曼春抱在怀里,想告诉她,不要害怕,一切都还有他,可明楼什么都做不了。   他能做的就是给她一个彻底的结束。   在曼春看着他离开之后,明楼又偷偷转到了她的后面,难过的看着小小的人儿在地上缩成一团,哭的天昏地暗。   明楼的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他想,哭吧哭吧,哭完之后她又是那个开心爱笑快快乐乐的曼春,她会赢得另一个值得爱、值得珍惜的男人。   终于,天色渐暗的时候,哭了大半天的曼春终于站了起来,她的嗓子已经沙哑,脸上更是满脸泪痕,蹲了太久,站起来走路的她都有些摇摇晃晃,明楼好几次都忍不住冲了出去,可最终只能眼睁睁看她摔在地上。   等到曼春终于回到家时,躲在暗处的明楼坐在她房间下面的灌木丛里,呆了整整一晚,听她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那哭声从此之后总入他的梦,哪怕在梦中他都只能躲在灌木丛里,不敢越界去抱抱他,因为他害怕,害怕抱了之后就再也没办法离开。   天亮了,房间里的人也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明楼趁着人汪家无人醒来的时候,偷摸的翻墙爬了出去,他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心想,希望曼春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再碰到他这个负心汉。   可是,天意弄人,曼春不但碰到了,他这个负心汉甚至还利用过去的感情作为诱饵,将她拖到更痛苦的深渊里。   明楼望着曼春站在人群中央,那般耀眼,也许,是他错了,他和曼春真的不再可能了。   没有明楼的曼春,活的才会如此美丽。   明楼心下苦涩,将受伤的手放在口袋里,走出阳台。   明楼走向整和曼春说话的沈老爷子,说了几句客套话,婉拒了沈老爷子的留下来住一晚的好意,又平静的和曼春告辞,转身离开。   如果,他不再回头看那最后一眼,也许,他这辈子就要和曼春彻底告别了。   可偏偏他回头了,也看到了躲在角落里,举枪对着曼春的枪口,来不及多想,明楼扑上前去,将曼春死死抱住,同时枪声响起。   大厅因为突如其来的枪响乱成一团,明楼看不清其他,只来得及看到曼春着急的脸,也只听得清她的声音,凶神恶煞:“明楼,你凭什么救我?我告诉你,别以为救了我,事情就能一笔勾销,你不许闭眼,不准闭眼听到没有?”   还是那么不温柔,明楼心想,张开嘴巴,却只感到血腥气,喉咙处突然一股温热,鲜血从口中流出。   一切逐渐模糊起来,明楼望着曼春逐渐模糊的脸,心想,如果她这辈子没有碰到自己,那该有多好啊,是不是她这辈子就会少受很多苦。只是,好想抱她一次,哪怕最后一次。   只可惜,明楼感觉身上的力气逐渐流失,他努力想要抬手,却最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他俩从前,我感觉已脑补出了一部完整小说……虐月半楼的时候我都在心疼曼春,脑海里只有一个字,虐,使劲的虐!!! ☆、真相   曼春拿着烟,手有些抖的将烟塞在嘴里吸了一口,沈家大厅一片狼藉,有几个下人在收拾,有人拿着抹布蹲在地上,擦落在木地板上的血,明楼的血。   明楼在房间里做手术,好在今日王医生也来参宴,这才能及时为他治疗,否则从沈家送到最近的医院,他胸口流的血就已经足够他死好几次。   有人来来回回的端着盆子在穿梭,干净的纱布,热水,湿透了的纱布,染红了的水。   每看一眼,曼春心中的痛就增一份,她想过要明楼死,在他离去的时候,在他归来的时候,在他举枪射向她的时候。   可她从未想过,他真的会死?他不是无所不能的明长官吗?不是说一不二的明楼吗?不是学识渊博清高的师哥吗?   “春儿,你也不必太自责,这事也不能怪你。”刚从楼上下来的沈老爷子突然开口。   曼春看着来人,手抖的更加厉害,差点夹不住烟,张开嘴才发现声音哑的不行,“他,怎么样?”   沈老爷子曾想过将曼春与明楼配成对,当时的他也不过以一个算计的商人思维来考虑,明楼在香港是后起之秀,明氏集团更是占据一方势力,如果沈家能与明家联姻,对沈家来说自然大有裨益。   曼春虽然没有点头同意,却也不曾拒绝,虽有些意外,却也觉得正常,毕竟对于这个汪曼春,他的了解从来不多。   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也许,汪曼春和明楼之间有着他不知道的过去。   “还不好说。”沈老爷子实话实话。   曼春低头吸了口烟,烟雾寥寥,模糊了她自己的脸。   一发子弹,瞄的是曼春的心脏,扑过来的明楼,挡住了那颗子弹,好在离心脏尚有几寸,但这已足够让所有人提心吊胆。   若不是沈家一直有过准备,随时更新换代医疗设备,有不亚于医院的手术室,为的就是突如其来的意外,若不是王医生正好在,那么这明楼的命今天也算栽在这里了。   不过,沈老爷子望了望客厅的挂钟,凌晨四点半,手术已经进行了六个小时,这明楼是生是死还真不好说。   但是,不管怎么说,明楼都已经比夫人要幸运许多。想到曾经的爱人,沈老爷子心情又压抑了几分,如果当时沈家也有这样的设备,如果医生在现场,如果他能想的再周全一些,也许,夫人还能活着……   更多涌上心头的则是愧疚与痛苦,如果,他不曾对不起夫人,那么,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是,人已逝去,再多的悔恨,都换不来爱人的命。   沈老爷子靠在沙发上,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烟燃到尽头,汪曼春摁掉那火星,心里平静了些,“父亲,您先去房间休息吧。”   沈老爷子没有回答,却也只是坐着一动不动,看来,他已作出了决定。   望着形容枯槁的人,曼春一时之间很难将他与曾经那个意气风发、举止潇洒的沈家大少联系在一起。现在的他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沈夫人因他而死,沈曼春也因他而死,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份愧疚足以让他在余生的每一天都痛苦不堪。   汪曼春想,沈老爷子错就错在不够坏,他坏,但却坏的不够彻底。如果够彻底,他现在就不会被愧疚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每日只是等待时间逝去。   在沈曼春的眼里,父亲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在家里与母亲琴瑟和鸣,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只可惜,这些都只是沈夫人想让她看到的真相。   沈老爷子从小条件优越,人也足够聪慧,偏这份聪慧没有用到正途上,他爱玩爱喝,总想着要玩尽世上最有趣的事,而女人自然是这有趣事情中的重中之重。   与沈夫人结婚之后,他也的确有过一段时间的安分守己,可惜,好景不长,外面的世界太诱惑,多次尝鲜之后,终于被夫人发现,两人一开始只是关着房门吵架,吵过之后,好一段时间,可没过多久,他便再次故态萌发。   后来,他们矛盾渐深,再吵架的时候,便也不避着孩子。沈阙和沈曼春望着父亲的真实面目,虽也为母亲感到不值,却什么都不能做。   沈曼春就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中长大,她总是告诉自己,一定要找一个一生一世只爱自己的男人,旁的野花野草都入不了他的眼。   在外人眼中内向、安静的沈曼春,在十八岁的时候做了件轰动香港上流八卦世界的事,她私奔了,跟着那个她心目中的完美爱人辗转奔波了大半个中国。   这样刺激的生活是她从未想过拥有的,她说每一日都活在快乐中,睁眼就能感受到生命的意义。一对有情人选择定居在上海,两人你侬我侬,哪怕过去多年,依然相爱如初,他们都觉得对方是心灵的伴侣,是世界上灵肉契合的另一半。   沈曼春讲述这些时,眼里都在闪着光,当时的汪曼春想,原来,爱情会让人这般幸福。   可是好景不长,那人碰到了更契合的人,沈曼春成了那个过去。   她带着腹中胎儿,准备跳江,却阴差阳错的救了汪曼春。   她告诉汪曼春,想离开上海这个伤心地,回香港看看家人。   当时的汪曼春当真以为她不过是纯粹的想要离开那个负心汉所在的地方而已,汪曼春甚至提出要帮她去杀了那个负心汉,可沈曼春呆了好久,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汪曼春照顾着沈曼春回到了沈家,虽离家多年的女儿突然归来是件意外之喜,但沈老爷子拉不下脸,前面两年强硬的很,不准她进家门。   沈夫人心疼女儿,总是会隔三差五的来照顾,并拜托汪曼春继续照顾她,毕竟她们相识也是一场缘分。   汪曼春是想离开的,她想要过自己的生活,可是又放不下当时状态极差的沈曼春,便只得留下。   两年多的时间过的很快,沈淳都已经从那个软呼呼的小婴儿长成了一个会笑、会哭、会撒娇的小男童。当时的汪曼春一直明白,为何沈曼春不肯亲近沈淳,从他出生开始,她抱孩子的时间屈指可数。   那时候汪曼春只想可能是沈淳与生父相像,这才惹的沈曼春伤心。   沈老爷子的心毕竟是肉长的,其实早在沈淳出生的时候,他就不止一次的透过沈夫人告诉她们,让她们带着孩子回到沈家。   汪曼春觉得回到沈家,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偏偏沈曼春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拖着不肯搬。   最终有一日,沈老爷子上门看孙子的时候,再次提出搬回沈家,毕竟这么两头跑也不是个事。   沈曼春同意了,当时所有的人都喜气洋洋,就连汪曼春心中都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有隐隐的失落。相处久了,想到要与她们母子二人分离,真是不舍。但她们有自己的家人,一家团聚才是所有人的归途,除了她这个没有家的人。   那晚,一向不怎么愿意带沈淳的沈曼春抱着他又亲又疼,甚至还在他睡觉时讲故事,哄的平时怕她的小孩儿咯咯直笑。   汪曼春觉得有些怪异,可又说不上来,在窥探人心上,她一直不是高手,要不然也不会被明楼耍的团团转。   其实来到香港之后,她因为忙着沈曼春的事,甚少会再想起他。汪曼春心情变的不好,沈曼春竟不知何时摆了一桌酒。   于是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对酒当歌,酩酊大醉。那晚,沈曼春讲了许多那负心汉的故事,可汪曼春怎么都听不出那人是个负心汉,于是讲了明楼,醉醺醺的她说,明楼才是彻彻底底的负心汉。   两个女人大笑,又抱着大哭,闹腾了一整个晚上。   最终,是汪曼春先醉倒了,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说对不起,一次又一次。   等到汪曼春醒来的时候,沈曼春已经停止了呼吸,她喝了最后一杯酒,一杯里面放了□□的酒。   汪曼春抱着她痛哭失声,不明白为什么她生命中所有的美好都会离她而去。   两岁的沈淳看到了这样的混乱,摔在一旁吓的哇哇大哭。   后来的事,汪曼春已经不大记得,只知道待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沈宅。   一夜苍老了十岁的沈夫人在一旁照顾她,看她醒来,也不说话,只默默递给她一封信。   是沈曼春的遗书。   终于,汪曼春看到了刻意被隐瞒的另一面。   沈曼春的爱人不是负心汉,从来就不是,他就如同沈曼春描述的那样,用整个生命在爱她。她们原本会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鸳鸯,可偏偏有情人不能厮守终老,那人生病了,多年来身体孱弱,最终死在爱人的怀里。   受不了打击的沈曼春精神恍恍惚惚,她甚至编造出爱人负心的事来欺骗自己,最起码人还活着。可事实就是事实,无论她如何将整个故事合理化,无论怎么告诉汪曼春负心汉的故事,无论怎么欺骗自己,夜深人静的时候,爱人死去的事实总会在梦中重现。   如果没有腹中胎儿,沈曼春早已死了一万次。   至此,汪曼春终于理解为何沈曼春从不愿意主动抱沈淳,不愿与他亲近,因为她早就做好打算,要做那祝英台追随梁山伯而去。她害怕最终回舍不得离开,于是干脆从一开始就放弃这样的机会。   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长,再久,沈淳就会有记忆,而选择这样的时间离去是她一早就算好的。   沈曼春在遗书里向汪曼春忏悔,求她照顾沈淳,求她照顾父母,来生一定报答她的恩情。   汪曼春生恨,拼什么这样的事要让她来做,这样的担子让她来挑,最终看到落款处泣不成声。   妹,曼春绝笔。   其实,又何尝不是沈曼春给了汪曼春一个家,一个有父有母完整的家。   沈曼春写了两份遗书,一份给父母,一份给汪曼春,让他们忘记不孝女,从此只有一个女儿。   但汪曼春想着的是带着沈淳离开,沈家太大,不适合她这样的人。   刚开始是因为沈淳那日看到那般场景,大病一场,高烧不退,好了之后,便与以前不大相同,沈家请了许多名医,都无法给出确切的诊断。有些人也直接说,孩子烧坏了脑子。   汪曼春心里难过,却也接受现实,无论沈淳如何,她都会好好照顾他长大。   可面对失去女儿整日以泪洗面的沈夫人,她又久久不敢开口辞行,而沈老爷子也同样在外面寻找刺激,来麻痹痛苦。   终于,沈老爷子在与家中下人乱情时,被沈夫人捉奸在床,两人大吵一架,沈夫人彻底死心。   那之后,随沈老爷子如何低声下气的气球,沈夫人都没再给他一个好脸色。   反倒是沈夫人常常拉着汪曼春感谢,说若不是她还能陪着沈淳,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个月之后,沈夫人自杀在她三十年前嫁过来的新房内。   沈老爷子赶到时,她已奄奄一息,他疯了似的要开车送她去医院,要让人去请医生,但所有都是徒劳。   沈夫人从尚有气息到最后离世,一直闭着眼睛,因为她再不想看到他一眼。   那之后,沈老爷子一蹶不振,过着清心寡欲,行尸走肉的生活;一向只会吃喝玩乐的沈家少爷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变的更加肆意妄为。   汪曼春看着逐渐倒塌的沈家不得不接过这个担子,撑起了沈家,一直到了今天。   记忆被嘈杂的脚步声惊醒,晓春从楼上奔下,脸色苍白。   汪曼春猛的站起来,强压着心头的恐惧,尽一切能力镇定开口,“怎么样了?”   晓春气喘吁吁,“活,活过来了。”说完,一声惊呼。   原是汪曼春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挣扎   汪曼春睁开眼睛,只觉头痛欲裂,全身滚烫,望着熟悉的天花板,记忆开始回笼。   生日宴会、手链、重修旧好以及躺在血泊中的明楼。   恐惧袭来,猛的坐起身,惊扰了趴在一旁睡着的晓春,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大小姐,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汪曼春掀开被子,声音里带着恐惧,“明楼,明楼怎么样了?”   “大小姐,你就放心吧,明先生福大命大,现在已经没事了。不过身体很虚弱,还没醒来了。”晓春一边上前扶着汪曼春的胳膊,一边补充道:“大小姐,你要去看明先生吗?”   已经站起一半身子的汪曼春僵在原处,好一会儿,又跌坐回床上,木讷的躺进被子里,苦涩道:“晚点再去。”   晓春弯下腰给她盖好被子,同意道:“是的了,大小姐你也要多休息,你不知道啊,昨天可真是吓死我了,王医生说你太过焦虑,又没有休息好才会晕倒的。老爷子让厨房做了许多补身体的,他说了,你和明先生现在都是病号,都要好好补一补。最近乱七八糟的事,你先不用烦心,照顾好身体才是最主要的。”   晓春还在不停的说着,但汪曼春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汪曼春天人交战。   明楼已经没事了,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只是想着要再见到明楼,她的心怎么都无法安分,她不会忘记当时以为明楼会死去的恐惧,也不会忘记当时内心涌上来的悔意。   那一刻她在想,如果,如果她答应了明楼重归旧好该有多好?甚至她第一次向上天祈祷,只要让明楼活着,任何后果她都愿意承担。   汪曼春恨自己,恨自己有颗这般软弱不堪的心。   可是那人是明楼啊,是她从少女时代就爱到骨子里的人,日日夜夜,晨起夕落,从认识他的那一刻开始,明楼就已经在她心中扎根发芽,在她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就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哪怕是在他用枪指着她的时候,她还在为那棵树浇水施肥,茁壮且健康的成长着。   一度,扎在她心底的树枯萎了,可掉落的也只是叶子。她想要将其连根拔起,却发现早已经无法做到,那扎入心底的根,是她全身的血脉,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对明楼说,“除非,你死”。现实情况却是,除非她死,如若不然,他将一直扎在她的心底。   可明楼却用血液唤醒了那颗枯萎的树,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已经再次发芽疯长,甚至比以前还要茂盛,风一吹,得意的扬着它那些绿的发亮的叶片。   汪曼春抬头望着那株参天大树,突然委屈极了,凭什么她连自己的心都无法做主?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人问过她想要什么?她不想做个被人嫌弃的寄居者、不想做被人咒骂的凶狠毒辣的卖国贼、不想每日有承担不尽的责任……   可那么多年,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她想要和明楼打造一个自己的家,一个没有伪装、没有责备、没有负担让她全身心放松的家。   到头来,兜兜转转,拼了那么多年,走了那么多路,这个家依然遥不可及。天下之大,真正属于她的地方却无方寸。   汪曼春很少哭,因为委屈而哭泣更是从未有过,因为她知道有人心疼你的时候,委屈的哭才有意义。可现在她再也忍不住,这么多年来积攒的难过、不甘、绝望、恐惧、害怕、担忧……争先恐后的从泪水中涌出。   晓春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可却突然看到大小姐满脸泪痕,半句话卡在喉咙中,手上正倒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晓春僵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她来沈家五年,认识大小姐五年,无论何时,大小姐总是一副无坚不摧的模样,大事小事,她总能处理得当,就连老爷有些事也要先问过大小姐。   晓春很少看到大小姐难过的模样,当然,她也没有特别高兴的时候,大部分都是面无表情,只在和小少爷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些笑容。   悄无声息的流着泪水,晓春不知为何大小姐如此难过,她一个旁观者看了都觉得心酸,她想给大小姐擦擦眼泪,想安慰安慰她,却又不想打扰她。   最终,晓春轻手轻脚的带上门走了出去。她靠在墙上,望着对面的门发呆,明先生就在里面。不知道大小姐的泪水和明先生有没有关系?或许是有的,迟钝如她,都发觉每次只要老爷提起明先生,大小姐那日脸上的情绪都会多上一倍。   晓春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心下高兴,大小姐人长得美、生意场上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如果有什么人配得上她,那也只有风度儒雅、谈吐不俗的明先生了,而且你看啊,明先生都为大小姐挡枪子儿了,还能有比这浪漫的表白了吗?   越想越靠谱,越想越是那么回事,晓春差点笑出声,连忙用手捂了嘴,左看看,右看看,又偷摸的伸手拍了拍胸口,小声嘀咕,“好险,好险,没有人听到。”   “什么没有人听到?”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晓春跳起来,好在手还捂着嘴巴,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她的心脏蹦蹦蹦跳的不停,看到来人是小苏,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啊?”   说着蹬蹬蹬的跑下了楼。   小苏看着气鼓鼓的小姑娘,一脸懵逼,随后望着曼春紧闭的房门,整个人也不高兴了。   这沈家什么玩意嘛?明先生都已经舍命相救了,差点死在沈家,他们可好,除了沈老爷子来看了一眼之后,那个什么沈小姐还有沈少爷连个人影都不见。现在倒好,连个丫头都给他甩脸子了。   越想越来气,小苏气呼呼的进了明楼休息的房间,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明楼,小苏心下难过,真可怜,人都这样了,连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   作为现在他唯一的下属兼司机,小苏非常殷勤,一会儿倒水、一会儿给明楼重新盖好被子,一会儿又起来检查检查正在输液的手……折腾了一番,小苏又觉得还是需要提前准备吃的。   于是哒哒哒的,他又跑到了沈家厨房。   刚刚那丫头也在厨房里,小苏轻咳:“有什么吃的吗?”   晓春回头瞥了他一眼,懒得说话,指指一旁蒸锅里的东西。   小苏懒得和一丫头置气,一边将蒸锅打开,一边说道:“这是什么?适合生病的人吃吗?”   晓春抬头,眨巴眨巴眼睛,“这不是给明先生吃的,这是给你吃的。”   “啊,那明先生吃什么?”小苏望着里面一个个白嫩嫩的包子,傻不拉叽的问道。   “明先生和大小姐吃的都在我这里了。”晓春一边将一小盅东西端出来,一边说道,“老爷早就让人准备好了,明先生流了很多血,所以要吃当归补血汤,大小姐晕倒了,身体太虚,要吃红枣阿胶汤。”   “什么?”小苏吃惊,“沈小姐晕倒了?”   “是啊,还不是因为着急明先生的身体。”说着,晓春回过神来,突然看向小苏,左右看看,小心翼翼八卦道:“那什么,你们明先生是不是喜欢我家大小姐?”   小苏一听,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么多日日夜夜,他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死死守着,连个交流讨论的人都没有,此时见到同道中人,恨不得立刻交换信息。   但他毕竟是明楼身旁的秘书,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是不会随随便便嚼舌根子的,小苏这样催眠自己。   晓春可懒得理他心里的弯弯绕,捡自己感兴趣的说:“不过,你不说我也知道,都舍命相救了,不喜欢哪能做到这步啊。”   小苏内心狂点头,可表面还得强装镇定,他给自己拿了两个包子,又给明先生端了当归补血汤放在托盘里,正准备走的时候,又听晓春说道:“我觉得,我家大小姐也是喜欢明先生的。”   已经差不多快要走出厨房的小苏又倒了回来,将盘子放下,撸起袖子,一副畅聊通宵的模样,说道:“来来来,让我们从头聊起。”   于是,两个深受自己别扭主人折麽的灵魂,尽情在八卦的海洋里畅游。完全不知道,等待在他们前方的将是怎样未知的苦海。阿门。   八卦之后,小苏托着盘子心满意足的回到了明楼所在的房间,发现他已经醒了,喜极而泣的蹦到床头,可怜护在保温盒的汤撒了一半,烫的他嗷的一嗓子。   明楼刚从昏迷中醒来,就看到这么愚蠢的下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小苏看到明先生想要坐起来,立刻拿了枕头垫在他的背后,不过还是牵扯到了胸前的伤口,痛的他脸一白。   好不容易坐起身,明楼歇了口气问道,“那行凶的人有没有抓到?”   小苏刚从晓春那里获取了很多信息,此时更是侃侃道来。   原来,那晚枪响之后,倒在血泊中的明楼失去了意识,曼春护着他哪里也没去。好在沈阙这人平时看起来不靠谱,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   他迅速让粱鑫带人堵住了所有出口,同时让大厅中的人站到沈宅最中间,外圈又围了一层保安队的人马。好在曼春考虑周到,因为生日宴会的事,加大了安保人手,还通知了警察局,派出一小队人马做后援。   王医生迅速给明楼止血处理,然后准备手术事宜。   而那个开枪的人在十分钟之内,就被人找了出来,原是之前被曼春赶出沈家的陈虹。她对沈家熟悉的很,虽然设了检查,可沈家院子那么大,总有疏漏的地方。   陈虹已被沈少爷抓住,扭送到了警察局,为了进一步确定情况,沈少爷留在警察局配合审查,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明楼听完一言不发,又问道:“还有人受伤吗?”   小苏将保温盒中的汤端出来,回答:“没了,人抓住之后,宾客们也很快就离去了。”   他将汤送到明楼面前,却见他摆摆手,好半天才开口:“沈小姐怎么样?”   小苏面上一派平静,其实内心已经奔腾了好嘛?明明是一醒就想问的,偏偏等到现在,不过看着他虚弱的模样,也不好造次,实话实说,“她晕倒了。”   “什么?”明楼猛的坐起身子,扯到伤口,胸口的纱布立刻就湿了。   小苏手忙脚乱固定住要下床的人,赶忙说道:“不过她已经没事了,医生说沈小姐只是太着急,没休息好,加上本来身体比较弱,这才晕倒的。”   明楼剧烈咳嗽,牵动伤口处,痛的他脸色发白,还是固执的掀开被子,说道:“我去看看。”   小苏劝不动,又不敢用力将人按回床上,急的满头大汗,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听到冷冷清清的女声传来,“你要是想死,我不会拦你,但最好不要死在沈家的床上。”   明楼不动了,小苏回头看到沈大小姐站在几步之遥,脸上没什么情绪,若不是她脸色苍白,小苏都要怀疑她是故意来气明先生的。   不过她那话真不中听,小苏看到因为刚刚那番动作还在剧烈喘息的明先生,为他不值,正想说一两句话呛回去,就看到站在沈小姐身后的晓春挤眉弄眼,又是招手,又是跺脚,示意他跟着出去。   小苏回头看看奄奄一息的明先生,又看看摇摇欲坠的沈小姐,最终长叹一口气,夹着尾巴跟着晓春,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好吧,你们爱怎么互相折磨就怎么互相折磨吧!!!    ☆、告白   那两人出去之后,一室寂静,只有明楼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汪曼春站在原处,垂在身旁的手握成拳,脸上满是挣扎,最终在明楼又一波咳嗽的时候,走向前,虚扶着他的肩膀,一只手放在他的背后给他顺气,她脸色不好,动作更算不上轻柔。   可是咳的撕心裂肺以及胸口痛的不能呼吸的明楼却觉得一股暖流袭过全身,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奈何实在痛的厉害,表情都有点变形。   等他咳嗽停了下来,汪曼春扶着他按回床上,看胸口的纱布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脸色更差了。   “喊王医生过来换药。”汪曼春对着门外说道。   躲在门外偷听的两人:……   两人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想接话,更不想被发现自己在外面偷听。   “晓春。”汪曼春拔高声音喊她名字。   被点名的晓春回了声好,垂头丧气的跑去请王医生。   小苏正拍着胸脯暗叹,好彩好彩没有波及到自己,就听到里面明楼还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小苏,去把车子洗了,昨日,我就看那车脏得很。”   小苏:……   那车明明亮的发光好吗?   “小苏。”明楼拔高声音。   被点名的小苏败走门口,心想,没事,沈家那么多人,肯定不会让我插手洗救命恩人的车啊?!   刚走两步,明楼的声音又传来,“不要麻烦沈家,你自己洗,轮子都要洗干净。”   小苏哭着跑去洗车了。   房间里,明楼教训完人之后看到曼春脸上也有一闪而过的笑意,心情大好,连带着声音都温柔了些,“你怎么样?”   可惜话一出,曼春脸上轻松的表情又收敛起来,恢复成刚刚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明楼心底叹气,脸上柔和的表情却不变。   看曼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从进房间开始第一次与他对视,眼里带着满满的探究。   一开始,明楼还能保持淡定,可曼春一直不说话,他竟觉得有渐渐有些心慌。   “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就在明楼勉强维持镇定的时候,曼春一句话让他彻底破功。   笑僵在脸上,明楼脸上带了痛苦,“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明长官,你是一个为了目的舍家弃业的人,你觉得我该怎么看你?”曼春语带嘲讽。   明楼被噎的说不出话,只觉得胸口的痛又加重了几分,脸色煞白,曼春却只是做出一副看戏模样。   到底是他骗她太多次,明楼生生压下涌进喉咙的血腥气,小声说道:“这次,我没有骗你。”   汪曼春望着难得吃瘪的明楼,却没有想象中的胜利感。   自两人相识以来,明楼基本上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两人哪怕最好的时候,都是他说一不二的多。   偶尔曼春撒娇,拔得头筹,但也明白,那都是明楼故意让的,因为很多时候,他拍拍她的脑袋,一脸无奈且宠溺的摸样。   以前的曼春恨享受这样的时刻,觉得明楼虽然没她爱的那么深,但到底是有很多喜欢的。可这喜欢在他所谓的国恨家仇面前,一切都成了虚幻,她汪曼春永远是他最先抛弃的那一个。   一想到这些,汪曼春心中压抑不住的怒气,口中的话更加不留情,“怎么?明长官也有愧疚的时候?你设计我,让我生病,再假惺惺的关心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有哪怕一丝的后悔?”   明楼望着曼春因为回忆而扭曲的脸,整个心都绞在了一起,不过还是实话实话,“没有,南田洋子必须要死。”   那时他设计的□□无缝,找人弄坏了南田洋子的车,曼春“恰好”身体不适,而他作为与其有感情纠葛的人,顺理成章的留下来照顾曼春。然后南田洋子着急赶往下场会议的时候,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将车子借给了南田洋子。   早就等待的埋伏一待他的车子靠近,就发动袭击。   于是“明长官”遇袭了,死的人却是南田洋子。   “侥幸逃脱”的明长官拉着曼春的手,感激涕零,曼春,你救了我一命。   当时的曼春作何感想呢?她也觉得巧合,可事关明楼的安全,再多的巧合她都愿意相信,她相信命中注定,相信上天看她可怜,让爱人能够逃脱一劫。心存感激的她甚至隐隐后怕,好在,好在自己的心脏突然出了问题,这才能再次拥住他。   现在想来,汪曼春只觉可笑,她在这里又想得到怎样的回答呢?不想再多去看他一眼,起身,准备离开,手却被拉住。   “放开。”汪曼春冷着声音命令道。   一坐一站,明楼虽是哪个坐着的人,气势却丝毫不弱,“曼春,国恨家仇,那时的我没有选择。”   汪曼春闭上眼睛,无法相信他前面一秒说要重修旧好,下一秒却告诉她没有选择。   在她心目中,爱永远是最重要的,可到了明楼,她永远摆在最后面,甚至不惜欺骗她的感情,来达到目的,这样的爱也叫爱吗?   汪曼春猛的甩开他的手,明楼不妨,整个人差点栽倒床下,而她站在原处,冷眼看着狼狈至极的人。   “你有给过我选择吗?如果再来一次国恨家仇呢?你是不是还会毫不犹豫的将我推到炮火下,然后再大义凛然的说,这是不得以的。”汪曼春突然失了控,歇斯底里的吼道。   明楼好不容易撑住身子,找好平衡,胸口的痛已经麻木了,他望着激动的曼春,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一次,我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这话听在曼春耳里,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一身正气的明长官是要和我一样沦为人人唾骂的卖国贼?还是凶狠残酷的杀人机器?”   已站到她对面的明楼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抓了她的胳膊,用了大力,无论是手还是胳膊都泛出一圈白色。   “你不会沦为卖国贼,我也不会是杀人机器。”明楼望着她泛红的眼睛说道。   “凭什么?我做什么你管得着吗?”汪曼春伸出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口,想要用力推开,到底被那胸上的血色刺的动弹不得,再发出的火也显得有气无力。   “因为,这一次,我不会再抛下你。”像是压抑了百年,明楼终于说出他从离开之后内心深处的话。   汪曼春猛的抬头,与他对视,难以置信的模样。   明楼看她受惊模样,心下难过,却还是一字一句清晰重复,“这一次,我不会抛下你。”   从明楼出国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曾无数次想过,这时候的曼春在做什么呢?是不是还在哭?那傻丫头最是倔强,总是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没有人抱抱她,哄着她,她会不会连吃饭都忘记?她那叔父一家也不是很在乎她,她没有吃饭,肯定也不会放在心上。   太多的恐惧压得明楼无法专心做任何事,一向理智的明楼甚至在一个月之后就匆匆归国,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曼春,想要告诉她,从此之后他们再不分开。   明楼也想好了,他会在大姐面前据理力争,什么明家三世不与汪家结盟、结亲、结友邻,这些都是上一辈的恩怨,曼春没有错,他也没有错,何苦让无辜的两人承受上一辈的恶果。明楼相信大姐也是深明大义之人,哪怕一时想不通,总有一天也会点头同意。   当然,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他说服不了大姐,再又被抽了一顿之后,在阿城的帮助下偷跑出家。明楼想,最坏的打算也就是带着曼春远走天涯罢了,凭着他的本事,养活他和曼春绰绰有余,去找曼春的路上,他甚至考虑到了以后的家要怎么装饰?   曼春虽是大小姐,但肯定愿意和他一起走,也不是那种怕吃苦的人。可能一开始他们会过的比较拮据,但事情总会越来越好的。   满怀希望的明楼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冲到了汪家门口,可是进去的脚步却硬生生停住,目光也停留在相携而出,颇为亲密的一对情侣身上。   他拐到角落,眼睁睁的看着汪曼春依在那男人身上,撒娇跺脚,一副小女人姿态。   明楼在原处站了很久,站到天渐渐黑了,也未见那两人归来。他突然低低笑出了声,是啊,这世上哪里会有人离了谁就活不下去?   比起颠沛流离不受祝福的生活,哪里比得上安逸稳定的日子?   带着满心的伤,明楼重新回到了法国。   虽然后来回国才知道,当时那男人不过是一个误会。但是,当时已不再重要,他和曼春已错过了机会。   那句再不抛弃你,是曼春心底最深的痛,本就愈合的极慢,此时却硬生生的被掀开伤口,血淋淋,惨不忍睹的模样。   她下了狠力想要推开抓住她胳膊的人,明楼却早有准备,手不松,反而伸手将人抱在怀里,无论曼春如何挣扎推打,他就是不动分毫。   怀中的曼春也渐渐不再挣扎,反而传出抽泣声。   明楼叹息一口,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像是等了千年之久,他终于可以再次毫无顾忌的抱紧心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呼,终于,抱!到!了!真不容易~ ☆、挣扎   两人的拥抱最终是被气急败坏的王医生打断的,他头发乱糟糟,圾着拖鞋,手里拎着急救箱,两撇胡子气的翘了起来,手指着脸色愈发苍白的明楼不可置信的说道:“我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抢回来,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想死早说啊,不要浪费我一整晚的时间。”   曼春慌里慌张的推开明楼,正中伤口,明楼痛的倒吸一口凉气。   王医生赶忙上前,一边扶着明楼坐到床上,看着染血的纱布,瞄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曼春说道:“大小姐,你要是不想他活,现在告诉我,我就省的给他重新缝合伤口了。”   汪曼春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有些不太好意思,倒是明楼含笑致歉:“王医生,您的救命之恩明楼记在心里。”   与此同时,特别乖的自己躺了下去,还偷偷朝曼春眨了眨眼睛,惹得她又气又急,恶狠狠的瞪他。   明楼看她气呼呼的脸,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冷冰冰,间或还夹杂着一点脸红,心情大好,脸上的笑便就没停过。   王医生六十来岁,这种小年轻打情骂俏的戏码见的多了,但是这种不要命的还是第一次见。揭开胸口绑好的纱布,果不其然,那伤口裂的厉害,擦的药也被血冲的差不多了。   医生最憎病人不听话,此时望着没有血色却依然是不是偷瞥身后女子的病人心下来气,手下动作不留情,惹得明楼几次倒吸凉气。   汪曼春站在一旁,像是被大人撞破和情人相拥的小女孩,羞怯又生气,躺在床上伤口淋漓的明楼却仍不忘朝她挤眉弄眼。   那一刻,她听到心底的大树汲取了更多的养分,蹭蹭蹭又长了几公分。   她担心害怕,担心他的伤,害怕他的话。   可又渴望期待,渴望她的拥抱,期待他口中的重修旧好。   像是一个随时要被撕裂的娃娃,汪曼春猛地转身,不打算再与他共处一室。   明楼是读心的高手,要不然几层身份的他又如何在战时游刃有余的生活。   见曼春转身走了出去,明楼心下着急,想要抬头看看,却被王医生皱着眉头按回到了床上,“你就急在这一时?”   明楼一愣,看戴着口罩的王医生一边擦血渍,消毒,一边淡淡说道:“沈大小姐这样的女人,逼不得。”说完,就开始认真手下的动作。   胸口的痛一下一下清晰的很,明楼心中的燥痛却渐渐消失了,安生躺回枕头上,明楼失笑,是他急躁了。   这一次,没有国恨、没有家仇,在曼春面前,他只是一个想要追回心爱之人的普通男人。   汪曼春自明楼房间出来之后,心情极度烦躁,她想要着手收拾昨晚的烂摊子,却被告知沈阙正在处理,她想要去集团处理事情,却被沈老爷子拦下来。   “那么多人看着,明先生因为你才受的伤,你这第二天就去工作,放着救命恩人不顾,被别人看到我沈家岂不是显得忘恩负义。”老爷子说道,汪曼春不得不止住步子,转身重新往楼上走去。   “我不知道你和明楼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你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老爷子的话从身后传来,“不管做错了什么事,你们总归还活着,若是等到了阴阳两隔,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声音里的悲伤和疲惫一览无遗,汪曼春知他是想起了沈夫人,也不知如何安慰,最终只得点了点头。   汪曼春在明楼房门口踌躇许久,最终还是无法推门而进,面对明楼,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他们两人也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的事。   叹息良久,还是来到了沈淳房间。昨日发生那些事,大人忙成一团,哪里还顾得上小孩子。   此时门一打开,沈淳见是汪曼春,欢喜得不得了,冲了出来,伸出小胳膊环住她的腰,抬起小脑袋,眼里包着泪,可怜兮兮的说道:“妈妈,陈信说要等你来了我才能出去,我很乖的,都没有捣乱。”   汪曼春蹲下身子,将人搂在怀里,自责极了,责怪自己为何没有早点来,低头问道:“为什么不能出去啊?”   “陈信说外面有危险,我要乖乖,不能给妈妈添麻烦。”沈淳带着哭腔说道。   她看了眼恭敬立在一旁的陈信,发觉少年竟是聪慧的很,昨日那般混乱,沈淳呆在房间才是最安全的,那时候也没人顾得过来,好在,陈信做的还不错。   不过到底,汪曼春对沈淳充满内疚,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脑袋,心疼问道:“吃东西了吗?”   吸吸鼻子,沈淳伸出小手指指一旁,“吃了,陈信下去拿的,他说你很快就能来看我了,还会带我去外面吃更加好吃的东西。”   “嗯,带你去吃好吃的冰激凌怎么样?”汪曼春将孩子抱起来,坐到床上,回到。   “恩!”小孩子最易哄,刚才还委屈的直哭,现在却破涕为笑,拍着小手,高兴道:“也要带陈信去。”   “好。”汪曼春回答,又引来沈淳一阵欢呼。   陈信站在一旁,不喜也不悲,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曼春毕竟也是在情报处待过的人,小孩子的隐藏在她看来实在是不值一提,那极力强壮镇定的地下,是紧握的双手以及过度紧绷的身体,无不说明,他紧张的很。   汪曼春心下叹息,这孩子早熟的很,恐怕已经知道昨晚是他母亲引发的混乱了。   汪曼春不得不承认,若放在以前,发生了昨晚的事,她是绝不会让陈信再有机会靠近沈家。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况且沈淳也难得有个愿意接近的人,她不想毁了两个孩子的友情。   “你以后就叫沈信如何?”汪曼春和沈淳玩着,突然开口说道。   少年抬头,眼里先是充满迷茫,慢慢才醒悟过来,猛地点头,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顺着小脸蛋流了下来。   聪慧的孩子教起来也容易,汪曼春叹了一口气,跟着陈虹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改成沈,就算是沈家收养的孩子了,从此之后,与陈虹再无半点关系,别人也不能再拿他那个妈妈来责怪他。   正抱着妈妈撒娇的沈淳有些茫然,看到一向信任的陈信哭了,下意识的扯着曼春的衣服嘴一瘪也想跟着哭。   汪曼春哭笑不得,哄道,“你去哄哄他,大男孩还哭鼻子,真是羞羞脸。”   沈淳从曼春腿上滑下来,听话的去抱了抱沈信,还学着她的样子,像模像样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不哭,不哭哦。”   可是他的小短手拍不到沈信的后背,只好拍拍他的手,惹得沈信哭笑不得。   汪曼春领着一大一小俩孩子走出了房间,沈家现在也算处于一级戒备状态,但后面的小花园还是安全的,便带着他两去那里透了会气,在房间憋久了,一向喜欢呆在房间的沈淳都忍不住撒开欢跑起来。   “你陪他玩会儿,累了两人就进来,我让厨房给你们做了枣糕。”曼春对着沈信说道。   “是,大小姐。”沈信恭敬说道。   汪曼春伸手揉了揉少年短短的头发,道:“你也不用那么拘束,以后就叫大姐吧。”   沈信抬头,眼里闪着光,有些羞怯的点了点头。   汪曼春又蹲下嘱咐了沈淳几步,蹲在地上玩小虫子的人兴致勃勃,挥舞着小手道:“妈妈再见”一边说着还转过头对着沈信道:“你快看,这是一条胖虫子。”   看着两人低头撞倒一起的小脑袋,汪曼春底笑,转身进了屋里,关于沈信一事,还得和沈老爷子商量一下。   楼上透过窗户看到曼春离去的明楼,不自觉的扯起了嘴角。这才是真实的曼春,哪怕在外面叱咤风云,一副不能惹的模样,回到家中,她可以温柔浅笑,安顿好孩子的生活。   去法国之后,他再也没有想过自己也会娶妻,更谈不上生子,在他的未来设想里,从来就只有孤零零一人。可是现在,他突然很期待,如果能生一个像曼春一般的女儿,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纠结把沈信当弟弟养还是当儿子养?感觉还是当弟弟合理些~ ☆、辞行   小苏知道自家先生不要脸,但从未想过竟然这般不要脸。   整整一个月,先生吃住都在沈家,最开始是老爷子说什么都不肯让救命恩人拖着病体离去,到后来,干脆让小苏回去收拾了日常用品以及将公司的资料一起送到沈家。   伤已经恢复大半,只要沈小姐暗示他该离开了,就立刻捂胸口做出一副林黛玉模样。沈小姐明明那般强势的模样,却偏偏好多次被先生气的面红耳赤,跺脚而去,而先生则在后面一副得意模样。   这不,吃饱喝足的先生饭后散步,非要拉着沈小姐一起,她不愿,于是先生就按住胸口,一副泫然欲泣委屈至极,却又偏偏我不想勉强你的表情。   沈老爷子咳嗽一声,沈少爷悄悄在桌下朝先生竖了个大拇指,就连沈淳小少爷都晃着沈小姐的手,道,妈妈妈妈,他的胸口之前都流血了,特别可怜。   一击必中,于是可怜的沈小姐就这么被无赖的先生拐去散步了。   小苏和晓春趁机交换了一下近期情报,得出的结果还是,明先生真的很不要脸啊。   这边不要脸的明先生心情却好得很,他一向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怎么说了,一开始纠结于过去,后来纠结于曼春的态度,但是曼春他最是了解,若不是已有松动,现在他根本不可能依然住在沈家。   这样想着,明楼心情大好,微微侧头看曼春故意装出的一副冰冷模样,开口缓和气氛:“这天气倒是越来越暖和了。”   三月春暖花开时分,沈家院子大,更是最热闹的时候,早晨的阳光洒在人的身上,一切都恰到好处的温馨且舒适。   汪曼春开口,打破这片温馨:“是挺暖和的,很适合带着行李出门。”   明楼当作没听到,赞那发着新芽的枯树,“昨日过来还是光秃秃的树枝,今天多了这绿芽的点缀,看着倒是顺眼许多。”   汪曼春看了一眼,赞同道:“枯树一个晚上就能发芽,可见养了一个月的小伤口早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明楼选择性掠过,又指着在花丛中成双起舞的蝴蝶,感慨:“这蝴蝶倒是神仙伴侣一般,采个蜜都要成双成对,连蝴蝶都这般珍惜时光,更遑论人呢?”说着,朝曼春多看两眼。   “蝴蝶不过是选择了同一片蜜采罢了,看上了其他的,或者有更好的,随时都可以抛弃这朵,是和人挺像的。”曼春话音刚落,刚刚还纠缠在一起的其中一只蝴蝶非常配合的飞到了旁边一朵开的更加茂盛的花旁。   抬头看曼春淡淡移开眼睛,嘴角挂着讥笑,明楼被堵的一时之间说不上话,许久才泄力的问道:“曼春,你当真再不肯原谅我吗?”这么多天里,第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一路走来,汪曼春今日第一次回头细看,明楼脸上的悲伤那般明显,她移开眼睛,淡淡问道:“你记得明台被关入76号的那天吗?”   如果说刚刚明楼脸上还只是盖着悲伤,那现在他的眼里便只剩探究和打量,眼眸沉沉的看向曼春。   汪曼春心中冷笑,一个月的时间,明楼做低伏小,虽然表面常常会说些气的曼春跺脚的话,但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明楼讨好人的方式。   这一个月,明楼整日里脸上挂着笑意,时不时在她面前晃荡,讨好沈家的每个人,甚至连只有七岁的沈淳都不放过,小孩儿最是直接,晚上睡觉的时候常常会晃着曼春的手问道,为什么今日那个明楼叔叔不来给他讲故事?   沈家甚至因为明楼的存在多了许多欢声笑语,他考虑也甚是周全,找了以前明家的苏大夫来给沈淳做个彻底的检查。   桩桩件件,都在为沈家考虑。可偏偏,汪曼春清醒的很,她知道明楼是个多好的戏子。   只有在涉及明家之时,明楼才会露出最真的面目,虽然他隐藏的很好,可是汪曼春还是没有错过她提到明台在76号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防备。   明楼想是看到了汪曼春脸上的冷笑,立刻又换上了那幅如沐春风的笑脸,状似无意的说道:“那么久之前的事,提来做什么?”   汪曼春抬头望了眼被乌云遮住的太阳问道:“你猜如果当时我杀了明台,你今日还会站在这里与我谈笑风生,甚至想着和我重修旧好吗?”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快要被林中吹起的风吹走,可明楼还是听到了,她也看到了明楼骤变的脸色以及眼中的慌张。   风,越来越大,刚才还一片温馨舒适的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许多乌云,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风雨欲来的味道。   明楼没有回答,可两人都清楚的知道答案。   汪曼春早有准备,心中也不至那般难过,平静说道:“所以我叔父死在明台手上,你的命令之下。我现在还能和你平心静气的说话。明楼,你猜我死后下地狱时,碰到叔父该找什么借口?”   明楼早已收了那幅笑脸,停下脚步与曼春对视,她眼里不悲不喜,甚至没有怨恨,只有距离,那种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缩小的距离感。   “曼春,你想赶我走,不必找这样的理由。”好半天,明楼舔着干涩的嘴唇说道。   汪曼春没有否认,却也没有再说话。   她突然想起了那天跌倒在雨中的明楼,因为明台被抓,明镜赶来76号大闹一场,当着众人的面打了明楼,且将他赶出家门。   汪曼春虽为明楼的痛而痛,可当时的她隐隐高兴,这样明楼是不是离她更近一步。   那日,她冲向跌倒在地上的明楼,说出那三个她珍藏了许久的字,她当时想的就是哪怕世界不要明楼了,汪曼春都不会抛弃他,她要和他结为夫妻,为他打造一个最稳固的家庭。   明楼如她所愿,抱紧了她,可是当时的她却错过了明楼眼中的恨意与不屑。   这一次,哪怕她动心了,甚至有些憧憬重修旧好四个字,可到底人是清醒的,她不会错过明楼眼底一丝一毫的抗拒。   汪曼春终不再是那个为了爱蒙住双眼的瞎子。   来时,风和日丽,两人虽没有谈笑风生,但气氛也算融洽,往回走时,风雨欲来,两人各怀心思。   正靠着一旁门廊八卦的小苏与晓春远远望着两位别扭的主子身影,正悄悄打赌,这次散步是明先生占了便宜还是沈小姐拔得头筹。   可惜,两人都落了空。顿时,警惕站在一旁,看两位主子一副杀人模样的可怕表情。   “晓春,帮着小苏一起收拾一下,明先生有急事要回去。”甫一进门,汪曼春便交代道。   小苏、晓春愣在一旁,不知情势如何急转直下,一时竟忘了反应。   汪曼春皱眉,看向晓春,“怎么,几日不去厨房帮忙,现下连话都听不明白了?”   晓春缩着脑袋一溜烟跑了,明楼撞上小苏探寻的目光,笑道:“叨扰多日,也的确该回去看看了。”得了令的小苏也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去收拾行李。   安排完之后,汪曼春和明楼又相安无事的坐在客厅沙发上喝茶,也不说话,只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茶   沈阙今日去外面应酬,不在家,倒是得了消息的沈老爷子特地从房间下来,问两人也问不出个什么结果,又挽留了几句,但都被明楼礼貌的推辞了。   最终,沈老爷子也败下阵来,只得同样坐在一旁喝茶,思考前段时间赶都赶不走的人,怎的一个散步的时间,就自动愿意走了?   沈老爷子望望曼春,见她一副冷淡模样,也不好开口,最终只得深深叹息一口,回到房间,留下一句,你们都老大不小了,要闹也要有个度。   明楼小口小口嘬茶,时不时偷看曼春几眼,她今日没有如往常那般将头发束起来,而是散了下来,披在肩上,倒是显得别有一番风味,就是刚刚风太大,吹的她鬓角的头发有些乱。   望着她嘴角的那一小撮头发,明楼捏了捏手指,压抑住心头的想法。   其实他很少看到曼春披散头发的模样,那时候的女子,多是保守,披头散发的模样只能让丈夫看到。年少的曼春虽然比同龄人大胆许多,但到底还是个害羞的姑娘,每次出门头发都整齐的绑好。   他见过两次,一次是在那日黄浦江上,逃亡的曼春狼狈不堪,江边的风很大,她的头发散在风中,人也被堵在绝路,无处可逃。   曼春回头看他,眼里除了恨,更多的是深不可见的期望,她挑衅开口,“如果,我不呢?明楼,你敢开枪吗?”   他扣动了手中的枪,那声音至今会在脑海中回响,明楼只觉得心口传来的痛将他全身包围。他看到一旁蓄势待发的众人,如果他不开这一枪,曼春就会瞬间千疮百孔。   明楼避开了要害,他算好了一切,等她掉入江中,只要够快,他就能救下曼春。可人算不如天算,那日的风太大,浪太急,跌入江中的曼春转瞬即逝,暗中派的人一无所获。   明楼的计划被全部打乱,他是要救下曼春的,哪怕背负再多责任,也无法在最后关头眼睁睁看着她死去。从曼春入狱的那天开始,明楼就已经在计划,他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曼春”在众人面前死去,然后再让她从此改名换姓,活在另一个地方。哪怕,明楼与她不能相守,最起码她还活着。   可曼春不是棋子,她越狱了,明楼只得改变计划,在想她死的那些人找到她之前,先一步找到她。明楼失败了,曼春在他的眼前死了,他却连她的尸体都不曾找到。   战时的明楼是军人,他告诫自己,必须履行职责。军人的职责是服从,军人的脊梁是钢铁。只是他也曾偷偷弃过这钢铁,为一个众人眼中的卖国贼。   战争结束了,明楼放下了军人的身份,因为内心深处他憎恨着这个身份,一个绑住他手脚,让他动弹不得的身份。   谁知道,他竟能在时隔多年,看到一个沈曼春。   明楼的行李不多,那两人动作也算麻利,不一会儿,已经装车完毕,随时就能出发。   汪曼春站起身,说了客气话,明楼假惺惺应着。   以前,一个人演戏,一个人陷着。现在,两个人演戏,清醒的探究对方。   小苏坐在车中,只等明楼坐上车,便可离去。先生说不需他开车门,将他赶了上来。他伸脑袋想要偷看,却在对上先生的目光时,唰的缩回了脑袋。   只得百无聊赖看天空,明明是三月的天,偏偏学那六月天的脾气,说变就变,这一会儿,又变成了风和日丽的好模样。   汪曼春站的笔直,脸上挂着虚假的笑,明楼暗叹一口气终于抬手,趁她不备的时候,将她嘴角的那一撮头发别回了耳后。   习惯了针锋相对,这番暧昧的动作一下子让汪曼春反应过不过来,只得皱眉,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明楼却不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猛的靠近,两人距离拉近,汪曼春不防,往后退了一步,踩着高跟鞋,险些摔倒,好在明楼早有防备,伸手揽住她的腰。   “怎么?怕我吃了你?”明楼看她皱眉往后退的警惕模样,玩笑道。   曼春吃软不吃硬,这是明楼很早以前就知道的事。可更重要的是,曼春受不得激将法。   果真,一听明楼话里的挑衅,没有推开他的手,反而往前一步,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同样挑衅开口,“明先生,我汪曼春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挑战。”   咫尺之距,呼吸交错。   两人僵持一会儿,汪曼春心中冷笑,正准备推开明楼,却见他闭眼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亲上了 ☆、争吵   一时之间,脑中电闪雷鸣,太震惊以致忘记反应的汪曼春定在原处,动弹不得,她正准备推开明楼的手恰好放在他胸膛处,不似抗拒,反而像是情人间的亲密碰触。   那双唇不恋战,先是轻轻碰触,一秒之后又像泄愤似的咬了她一口。   被占了便宜的汪曼春终于反应过来,放在他胸膛的手猛地用力,将人推后好几步,撞到车上,发出不小的声音。   小苏听到声音,伸出脑袋就看到沈家大小姐满脸通红,一脸不可置信,指着明先生,却是说不出一言。倒是明先生手捂胸口,靠在车上,咳了几声,脸上却挂着得意的笑。   还想再伸脑袋看清楚时,明楼突然转过头,吓了一跳的小苏猛的缩回脑袋,撞到了车顶,痛的眼泪汪汪。   伤口虽然好了大半,但到底没有痊愈,那番不分轻重的推过来,痛是可想而知的,可明楼却怎么都压不住嘴角的笑。   “曼春,你不是说下了地狱不知怎么向你叔父解释吗?”明楼突然开口。   气的发抖的汪曼春抬头怒目而视。   “你不用解释,因为我会陪着你下地狱,到时候再向老师负荆请罪。”明楼说完,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竟真的开走了,只留一个气的直跺脚的汪曼春因他的那一句话,僵在原处,久久没有离开。   车上的明楼伸手摸了摸嘴唇,心下苦涩且愉悦。这辈子,他都没办法再放弃汪曼春了。   走在花园中时,明楼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其实他清楚的很,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无法作答,人人都以为明楼大义凛然,嫉恶如仇,哪怕暂时身陷泥泽,但本质永远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明长官。   可那一刻他听到心底的声音,明台若真死于她之手,他会痛、会恨,可若谈放弃,他做不到。   就像他说的那样,最坏的也就是下地狱之时,再受他应该承受的惩罚,刀山火海抑或是割舌砍足,他都不会逃避,只是现下,好不容易牵起曼春的手,他再不会松开。   明楼一路沉思,小苏频频偷看后视镜,发现今日明先生甚是奇怪,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偷笑,还时不时用手摸嘴唇,想到今日怪异的天气,小苏心下推测,莫不是先生中邪了?   下一秒,明楼抬头,正好撞上小苏偷偷摸摸的眼神,小苏心中大叫不好,完了,又要去洗车?可谁知明楼却是依然挂着笑容,没有开口责怪。   小苏内流满面,完了,先生肯定是中邪了。   直到明楼开口,“我看你最近挺招人嫌的,明天开始就别来上班了。”   小苏再次泪目,先生是不中邪了,可这是要开掉他的节奏吗?呜呜呜……他要说八卦,要把先生在沈家摇尾乞怜的事都说出去!!   终于,在一个极其不专心的司机手下,车子竟也安全抵达明公馆。   小苏提着行李跟在明先生身后,带着哭腔,哀怨道:“明先生,我明天真的不能来上班了吗?”   明楼听言,抬眼看他,忍不住扶额,真蠢,“你再不回家看看,你确定你母亲还能让你进家门?又或者你那未过门的媳妇还在等着你?”   小苏抬眼,感动,原来先生只是给他放假,走快几步,又想到家里事,胆战心惊:“完了,完了,说要一个月之内将媳妇娶进门的,这可好,我一个月没着家,你说我得怎么道歉母亲才能原谅我?哦,对了,还有我未来媳妇,我要怎么讨好她?”   望了眼小苏满脸蠢样,明楼道:“你啊,跪在门外呆个三天三夜,她们的气差不多能消。”   “啊?三天三夜,那我是不是得多穿几条裤子,要不然我这膝盖就不用要了。”小苏一脸真诚的回应道。   明楼:……   明天,还是换个司机好了。   两人说着话,终于进了门。   明楼脱外套的动作僵在空中,大厅里坐着的分别是明诚和明台,只两人都黑着脸,气氛有些怪异。原来,这才是汪曼春着急把他赶回来的重要原因。   小苏自然也见过这两位少爷,打过招呼之后,就先拎着行李去放置。   “大哥,好久不见。”明诚先站起身,脸上带着笑意,恭敬打招呼。   明楼将脱下的外套放在下人的手里,白色袖子卷上二寸,脸上含笑,“你们两个怎的相约一起来看我?”   明诚尚未回答,倒是明楼阴阳怪调的说道:“您如果不做对不起明家列祖列宗的事,又何苦我们跑这一趟?”   明楼走到主位坐下,明诚赶忙倒了杯茶,递了过来,明楼还未伸手接,倒是明台抬手打翻了茶,怒道:“阿诚哥,他都干了这般不仁不义的事,你还给他斟茶?”   茶杯破碎的声音,连带着那茶水洒到了几人身上。   明台脸上闪过紧张,但到底决定自己占了理,立刻又摆出一副义正严辞的模样。   阿诚拿了手帕递给明楼,嘴里劝道:“明台,有话好好说。”   明台哼了一声,不作答。   “好好的一个茶杯,你非要毁了他。”明楼就着帕子擦了擦手,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只厅里其他两人都是屏气凝神,注意着他的表情和动作。   明楼擦好手之后,双腿交叠,自然道:“既然来了,就去给大姐上柱香吧。”   一句话,明台跳的老高,用手指着明楼,怒斥,“你做了那样的事,还有脸提大姐?大姐要是还活着,你现在早已经脱了几层皮。”   明台一口气说完,胸膛起伏不定。   明楼接过阿诚递过来的另一杯茶,喝了一口,只皱眉看向气的脖子上青筋爆出的明台,好奇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们两个大老远回来向我兴师问罪?”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那个汪曼春,你忘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吗?”明台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道。   明楼皱眉,“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明台双手握拳,气的浑身发抖,“她是卖国贼,汪家余孽,心狠手辣,惨无人道,这样的女人到底……”   啪。   话断在口中,巴掌声在空荡的客厅响起,清脆的很。   “大哥。”明诚惊恐喊出声。   明台没想到他真的动手,脸歪向一旁,不敢置信的看向明楼。   一时之间,满室寂静。   只有明楼打完之后又坐了下去,喝了口茶,看着明台瞪他的眼睛,这才施施然开口,“进门至今,连声大哥都不叫,此为一错;大呼小叫,目无尊长,此为二错;行为粗鲁,口出秽言,此为三错。我作为大哥,教训你的资格还是有的。”   “啊!”明台气的一声怒吼,就要冲上来,被早有准备的明诚从身后抱住,不让他上前。   “阿诚哥,你放开我。”明台声嘶力竭,一副要冲上去与明楼拼命的模样。   明诚急的直冒汗,“明台,刚才我们怎么说的,回来要心平气和的和大哥说话,你这样大吵大闹能解决问题吗?”   “他不是我大哥,我没有这样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大哥!”明台一边挣扎,一边歇斯底里的反驳。   明楼放下茶杯,淡然道:“阿诚,放开他,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敢打我。”   明诚一个头两个大,眼看马上就要拉不住,额头上冒出许多汗。   明楼皱眉,拔高音量,“放开,怎么,连你都不听我的了?”   明诚心下一抖,明台挣脱了束缚,冲到明楼前,拳头就冲了过去。   “大哥,小心。”明诚赶忙喊出声。   明楼稳如泰山,不动也不躲。   明台的拳头停在他的鼻梁处,一寸之遥,他气的浑身发抖,最终挫败的收回手,有气无处撒,将一旁的茶壶茶杯全部扫到了地上,叮呤哐啷,响成一片。   明公馆下人缩着脑袋,躲在各自的房间,不敢出来查看。   好一会儿,声音终于小了下来,只有男人急促的喘气声。   “消停了?消停了就给我坐下来!”明楼终于收了刚才那般不动声色的模样,隐隐带了怒气。   明诚立刻将瞪着眼睛,站在原处的明台按到了最胖的椅子上,自己又在他俩中间坐了下来。   明楼整理刚才被水溅湿的衣袖,动作漫不经心,“首先,有件事你们要搞清楚,明家现在当家做主的是我,你们这种一年不回来一次的没资格帮我决定。”   明台想要说话,明诚迅速抓了他的衣袖,让他闭嘴。   明楼接着说道:“其次,汪曼春从此之后,是我的人,你们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叫不出大嫂我可以理解。但是,如果再让我听到半句侮辱她的话,就给我滚出明家。”说到后面,不怒自威,看向他们的眼神里,满含警告。   “你竟然还想把她娶过门?”刚才冷静下来的明台,又跳了起来,鼻子喷着粗气,“你妄称明家当家人,你忘了大姐说过明家三世不与汪家结盟、结亲、结友邻?你这样做,以后有何面目去见大姐,你不知道大姐最憎汪曼春吗?”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明楼淡淡回道。   明台被噎的无话可说,气的只能干瞪眼。   两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明诚轻咳一声,谨慎开口:“那,汪曼春怎么说?”   明楼看向他,实话实话,“她暂时接受不了我。”这么多年,如果说谁最能理解明楼对曼春的感情,非明诚莫属。从法国偷跑回来,施计想救曼春,都是明诚暗地里帮忙。   “哼,人家还不领情。”明台讥笑道。   明楼突然身心俱疲,站起身,对着两人说道:“我累了,你们要休息,就自己去房间。”   “大哥,那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你非要一棵树上吊死?”明台跟在他的身后,质问道。   明楼脚步顿了一下,头也不回的说道,“她的好,不是人人都能看得到。” ☆、大结局   五点一到,沈阙就将曼春往外面赶,自沈阙跟着明楼学习以来,倒是真的长进许多,手上的事交给他也会越来越安心。最重要的是,沈阙算是真的长大了,再不让她工作到太晚,每日头昏脑胀。   曼春很欣慰,不过今日手上的报告还没看完,抬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沈阙,道:“今日稍晚点。”   沈阙上前,抽出她手中的报告,道,“姐,报告什么时候都能看,错过了吃饭时间可是大事。”   “淳尓有沈信陪着,我不着急回去。”曼春说着,趁其不备又将报告拿到了手里,斜眼看他,道:“打个电话给父亲,我今晚和你一起吃晚餐就是,左右耽误不了时间。”   沈阙欲言又止,最终败下阵,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   曼春摇摇头,夸不得,还是小孩子脾性。又开始低头,专心手上的报告。   等到看完做完修改之后,已将近七点,天也罩上了一层黑幕。   站起身,收拾一下,拿起随身物品,便走了出来,走到沈阙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见他拿着电话不知在说些什么,一副歉疚模样,见她来了,神色有些慌张的挂了电话。   曼春皱眉,却也没直接问,“走吧,先去吃饭。”   沈阙指了指桌上擂的老高的文件,道,“我还没看完。”   “不急在这一会儿,先去吃饭。”曼春道。   沈阙连忙摇头摆手,“你先去吧,我,我约了人。”神色有些慌张。   曼春不悦,心想是不是沈阙又故态萌发,找上了那些莺莺燕燕,“你约了谁?”   沈阙支支吾吾,说不出口,曼春脸往下一拉,“沈阙,我告诉你,别以为近来表现的还可以,就开始放纵。我先去一旁的餐厅订位,你给我推了那些花红柳绿的约会,吃完饭之后继续回来工作。”   说着,也不待人回答,就转身离去。   沈阙望着盛怒的姐姐,拍胸口,泪流满面,为什么我总是两面不讨好??   话说这边曼春刚出大厦,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那人,裁剪得体的西服,薄款围巾,胳膊上搭着脱下的风衣,整个人闲适的靠在一旁的车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时不时伸手推一下金丝眼镜。   整个人说不出的慵懒,别人都是脚步匆匆,偏他一副闲散模样,但是在人群中又那般鹤立鸡群。惹得过往女人,哪怕走到前方,还要回头多看一眼。   曼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的向着一旁的酒店走去,路过的时候,也视而不见。   倒是本来靠在车上思考问题的明楼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赶紧屏气凝神追了过来,语带笑意,调侃道:“沈大小姐好大的架子,碰到救命恩人连个招呼都不打。”   疾走的曼春猛地停下脚步,明楼明明能刹住脚下的步子,偏故意往她身上撞去。   曼春一脸怒意,后退一步,“堂堂明氏董事长,竟也学那些浪荡子般调戏女人,就不怕别人笑话吗?”   明楼不甚在意,趁机走到她旁边,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况且,我又不是哪个女人都调戏,只对喜欢的女人这样,也算不上重罪。”   “你!”曼春虽是个历过战争,上过商场的女强人,但到底在这事上,没明楼那般脸皮,又想到那日离别之时突如其来的吻,更加气红了脸,说不过他,只能落荒而逃。   明楼轻笑一声,心情大好,腿长过她,几步又跨到她的身旁。   曼春疾走几步,来到酒店门口,一旁的工作人员非常有眼色的打开了玻璃门,明楼也踢跶踢跶的跟了进来。   往里走了几步,曼春坐下点菜,明楼又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坐到她的对面。   曼春恨的牙痒痒,正待发火,不知他从哪里拿了一束玫瑰,递到她的面前,招摇的很,惹得其他桌的顾客纷纷朝这边看来。   “明先生看来真是在国外呆久了,这么娴熟的讨女人欢心?”望着那束红彤彤的花,她的心情并不见得变好,反而越来越阴霾。   见她没有伸手接花,明楼轻笑,突然站起来将花塞到了她手上,道:“你这是喝醋吗?”   刚刚条件反射接过塞在怀中的花,此时曼春听他说话,忍不住将花扔到一旁,面红耳赤的争辩:“你这样的哪里值得?”说着就要站起来。   明楼看着随意被丢弃的花,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在楼下喝风等了两个小时,你就不能陪我吃顿饭?”   可恶的沈阙,竟与他同流合污,怪不得这般急着赶她下来,亏她还想着等他吃饭,饿死他算了。   “明先生太看得起自己了,饭我是肯定要吃的,不过对着你,我怕倒胃口。”说完,已经完全站了起来,走的时候还踢了那无辜的玫瑰一脚,可怜的花瓣散了一地。   曼春气鼓鼓的往外走,明楼一边跟着,一边潇洒的向着周围人道歉,“见笑了,女友心情不好,正哄着呢。”   食客看他举止得体,人也潇洒,听他那话,纷纷笑了起来,怎样的人物都有个克星,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走在前方的曼春听到明楼的话,气的脸都红了,却又拿这样厚脸皮的明楼没有办法,干脆加快了脚步,以期早点摆脱阴魂不散的人。   于是,大街上,一个快走,一个闲闲跟着,女的愤怒满满,男的志在必得,路人匆匆,却也忍不住看了又看。   曼春越走越生气,看看路旁景象,这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司机赵叔还在公司等着,于是猛地转头,后面的人这次是真的措手不及,撞倒她身上,力度过大,曼春整个人撞的有点懵,想往后退,奈何左脚绊右脚,崴到了脚,痛的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明楼双手在她腰后扶着,固定住她,神色担忧,急急说道:“不要动,恐怕是崴脚了,你试试轻轻抬一下,看严不严重。”   又气又急的曼春伸手想要推开他,嘴里嚷道:“断了也不关你的事,放开!”   明楼又要防着她摔倒,又担心她崴的到底严不严重,手忙脚乱,最终一声怒吼,“曼春,给我冷静下来。”   曼春没料到他竟然这般凶她,一时之间委屈的不得了,却偏强撑着,昂起头,与他对峙,“明先生,有话说好狗不当道,你现在挡了我的道。”   明楼被她气的头疼,低头看她仰着头,一副和他拼命的倔强模样,心下叹息,这么这辈子就碰上了这么块硬石头。   想着也不回答她,干脆弯身,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曼春没料到他竟来这招,反应过来之后,迅速挣扎,明楼被她惹的眉头直跳,看准一旁的小巷子,干脆踉踉跄跄的抱着不听话的人拐了进去。   “放开。”曼春嚷道。   明楼顾忌着她的脚,轻轻放下。   来之前特地梳理好的头发此时掉下了发丝,搭在他满是汗的额头上,这样子狼狈极了,偏偏还有人不听话,吵的他头疼。   叹息一口,明楼将人抵在墙上,在她瞪大的眼睛中,压下头去,吻住了她的嘴唇。   这一次,不再是浅尝辄止,碾压、吸吮、长驱直入、攻占城池。   明楼发了狠劲,到底是比曼春力气大上许多,想要咬他一口,偏偏他又精明的很,每每伸进舌头来逗她,又在她发狠的时候猛地缩回。   一来二去,曼春竟被吻的头昏脑胀,忘了抗拒。   两人唇齿相依,气息交缠。   直到后来,明楼看她脸蛋憋的通红,自己也有些呼吸急促,这才松开人,曼春瞪着他,说不出话张开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   喘了几口,曼春推开他,却又被拦了下来。   此时曼春赤红着眼,咬牙切齿,怒道:“明楼,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底线。”   明明眼都红,泪都快出来了,偏还强忍在眼里。   明楼心下疼惜,低头与她对视,柔声道:“曼春,我真的没有家了。”   曼春身子一僵,随后凉凉道,“关我何事。”   “这几日我和明台闹翻了,他说从此再没我这个大哥。那小子,目无尊长。”明楼低声道,又似在委屈撒娇。   “明先生,你的家务事我不敢兴趣。”说完伸手推他,想要摆脱束缚。   明楼手臂稳稳,不动分毫,突然低头,曼春反射性后退,差点撞到墙上,好在明楼先一步伸出手垫在了她的脑后。   他暧昧坏笑,“怕我再亲你?”   曼春脸热的能马上烧起来,恼羞成怒,说的话都没了章法,“你他妈放开我。”说完还伸脚去踢。   明楼顾上又顾下,忙着和臂弯里的姑娘周旋,心里却觉得满足的很。   以前,曼春也会这般闹。当然,当时还不能肆无忌惮的亲她,毕竟当时的她还小,明楼总想着要等她长大点,就算是亲吻,也多是实在忍不住的时候,蜻蜓点水的吻吻唇,只可惜,很多时候根本是火上浇油。   后来,他没了机会等她长大,本以为,一辈子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现下,明楼突然有种失而复得的感动。   他低头,忽降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这样的距离让他心安。   曼春不防他竟突然这般柔情,额头相抵,呼吸交错,一时之间,心如擂鼓。   听他低沉的轻诉:“这不是你的目的吗?逼我在你或者明家之间做选择?”   曼春反应过来,干脆一动不动,眼中含着讥笑,“明先生,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以前的事,我很抱歉。可是如果重来,我可能依然会做同样的事。”明楼说道,感到怀中的人僵硬的身体,以及骤冷的眼神,赶忙抱紧了些,继续说道:“你不是一向最懂我吗?如果我说不会做同样的事,你就信了吗?”   明楼问道,曼春移开脸,不去看他,可心中也止不住的失望。   叹息一声,明楼缓缓埋藏在心中最深的话:“可那只是我们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如果重来,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放弃你,你会和我站在同一战线,我会是你最可靠的港湾,你也会是我最无可替代的爱人。”   曼春从鼻子哼出一声,依然满满的不屑。   巷子里没有阳光,味道也不好,可明楼却莫名觉得心安,他张开嘴,说那些年来心里的折磨与悔恨,跟在她身后看她哭泣时痛心疾首的感觉、从法国回来之后想带她远走高飞却又落魄离去时的难过、以及眼睁睁看她掉入黄浦江中却如何也找不到她时……桩桩件件,被他隐藏的那般深的恐惧就这么毫不掩饰的放在了曼春面前。   “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是我一直悔恨的,就是开始时选择了明家舍弃了你,虽然晚了许多,但我终于明白,这辈子不管兜兜转转都远,我想要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你。”明楼情深道。   曼春其实清楚得很,从明楼说他没有家的那一刻开始,心中那颗大树就已经不可抑制的再次焕发了勃勃生机。   那些她同样深埋心底,再不敢回想的过往以这样的方式被他打开,没有想象的那般疼痛,更多的却是遗憾,原来,他们有过那么多次机会。   明楼说了许久,到最后已经有些沙哑,低低祈求,“曼春,你能给我一个家吗?”   “关我何事。”曼春望着他的眼睛,却偏偏口不对心,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偏偏又为自己的后悔感到没有面子,纠结矛盾的很。   明楼低头细细观察,随后嘴唇勾起一笑,“你啊,就知道嘴硬。”说完,用额头撞了她一下,以示对她嘴硬的惩罚,偏这动作又带了满满的柔情,亲密的很,   “我不管,反正我没家了,你要负责给我一个家。”明楼突然不管不顾,无赖道,随后就伸出手将被压在墙上的曼春整个搂到了怀里,这次没有用太大的力,不过怀中的人也没有挣扎。   嘴角轻弯,明楼好心情的亲了亲她的头顶。   曼春心里很乱,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推开明楼,她舍不得,虽然心中还有一点气,可更多的是不甘,原来,他们本可以更早的相拥,不用背道而驰,也不用互相为敌。   又想到那些个没有明楼的以及恨他的日日夜夜,那般痛苦,那般难熬,在这过于庞大的世上,孤独无依。那时的她,多渴望有他的拥抱。   错过了那么多个日月星辰,现在的她哪里再舍得推开他。想到以前的那些委屈,曼春眼中的泪终于在此时可以肆无忌惮的流了下来。   明楼听到怀里的人委屈的啜泣声,心似是被人捏在手里揉了又揉,只得一遍遍低头亲她头顶,一遍遍细声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人终于停了哭泣,只偶尔打个哭嗝,明楼感到胸口的濡湿,心中酸软,轻笑低头,柔声问道,“哭够了?”   曼春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猛地推开他,恼羞成怒,“谁哭了!”   明楼往后退了一步,看她红肿的眼睛,揉红的鼻子,心下好笑,伸手牵过她的手,宠溺道:“是,是,你没哭,是我哭了。”   “你!”曼春被气的说不话,干脆一摆手,转身离开。   偏偏明楼抓着她的手不放,一步一步随着她向前走。   曼春使着小性,不回头看,只一个劲的往前走,突然觉得手腕处有些痒,忍不住回头,却见不知何时那串红色的手链在她白皙的手上静静带着,像是一开始它就在那里,这么多年,一直都在。   明楼抬头,见她眸中闪过的激动,心下高兴,牵着手的大拇指揉了揉那上面红色相思豆,委屈道:“你不知道我带着这么个娘娘腔的东西,可被不少人嘲笑过,还好,现在终于物归原主了。”   他说话的时候,原是带着笑意,却见回头看着她的曼春眼中又蓄满了泪水,委屈哒哒的可怜模样。   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十六岁的曼春,被他惹急了,到最后,总会这般模样,他只得举手投降。   这次也不意外,明楼立刻举起手,开口:“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曼春有过那么多委屈,可这时却都烟消云散。   她突然冲过去,就像他们年少时那样,猛地跳到他身上,双脚夹紧他的腰,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低头咬在他的耳朵上,气急败坏道:“就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   明楼双手垫在她的臀上,往上颠了颠,一边脑袋四处移动,假装躲闪她的攻击,他抬头望着天空,快要走到巷子外,已有阳光串了进来,照亮了窄小黑漆漆的巷子。   抬头,哑声道:“是,都是我的错。”   曼春听了又从他身上跳下来,叉着腰,不悦道:“只有我能说,你不准说。”   明楼脸上的终于只剩笑意,是那种从嘴角到眼睛,都真正带着笑的模样,应道:“好,只有你能说。”   被他的笑容恍了眼,被他的声音溺了心,曼春捂着胸口,那棵树长的太快,呲啦呲啦树枝舒展的声音,一瞬间,竟已繁花满头。   两人在巷口相望,像是错过了一万年那么久,他们终于还是等到了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就到这里结束了,有些短,可又不知该如何写下去。 在我的脑海中,曼春不是从头到尾都那般残忍,明楼也不是从头到尾都那般绝情。正因为如此,两人才有再相爱的可能。也算是弥补当时看电视剧时心中的一点小遗憾吧。 有些小伙伴可能觉得曼春怎么这么快就原谅他了?不科学。我想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曼春爱惨了明楼,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要不然电视剧中和原著中那般精明的曼春不会真的毫无知觉。 明楼在面对国恨家仇的时候,设计想要放掉曼春已经是我能想到最有效的处理方式了。况且,就是延续过去的事情写的,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哪怕明楼说不会再那样利用曼春,你会相信吗?放弃国家大义的明楼就不是明楼了。 在文章的最后,明楼放弃了明台,选择了曼春,我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有点后悔让明镜按照之前的轨道写了她去世,如果没有的话,这里肯定也会安排明楼和明镜之间的冲突,以及明楼放弃明家的一切。 这也照应了明楼说的,他最后悔的就是在一开始为了明家放弃了曼春。同样的选择,明楼放弃了明家,选择了曼春。 曼春和明楼都不是矫情的人,认准了,早晚都会在一起。我觉得虐来虐去,几个来回,挺没意思的,还不如就停在这里,恰到好处。 有些小伙伴可能会为曼春委屈,觉得明楼没有将她放在第一位,blabla……但是,我想说的是,那种不管立场如何,哪怕你在他面前毫无理由残忍的杀人都为你扛下罪名的男主,我觉得也不太适合放在明楼的人设上,硬生生在这里写,感觉也会让他崩坏。 况且,话说回来,曼春也是一个立场不同,就会和你作对的爱人。看过伪装者的小伙伴们应该也记得曼春的确挺残忍的,对付明家人的行为也称得上可怕,特别是她让人拔了明台的指甲然后再扔给明镜,这里我真的不能忍啊,她知道明台是明楼心中重要的人,她也没有手下留情。更何况,在明楼利用她的过程中,曼春也是对明楼颇多怀疑,甚至在背后也有小动作的。所以说啊,立场不同的两人,半斤八两。只不过最后明楼赢了,曼春输了,又是女人的身份,让人不自觉的可怜她。但不要忘了,她其实也是强大且坚持立场的。 所以,我个人认为明楼和曼春能够和好的唯一基础就是两人立场相同,而我觉得明楼最亏欠她的地方就是选择明家放弃了她,而现在选择曼春抛弃明家才是最合理的。至于那些看的不满意的小伙伴,我也没办法了,毕竟,每个人的理解不同。手动摸摸头,这篇文不喜欢大家可以看看我其他的文,如果都不喜欢,那也只能说我俩有缘无份了,挥挥小手娟~有缘再来看文~ 至于书中的那些配角,全部都是为服务他们两个而存在的,是以没有深度展开,也没有必要。还有关于曼春和明楼最后的甜蜜生活,不得不说,因为脑海中都是伪装者中扮演着靳东和王鸥的形象,脑补他俩接吻已是极致,实在没办法脑补他们床的模样,毕竟靳东是有妇之夫……囧,莫名感觉有些不道德。orz我的强迫症…… 反正大家知道两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就好了!!! 最后,感谢所有看到最后的小伙伴,谢谢你们的支持。写了好几篇,不过一直写的不太好,你们对我的支持是最大的动力,再一次表示感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